正文 第63章 幹燥香味 (1)(1 / 2)

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二姐決定把豬殺了。家裏的兩隻豬得交給國家一隻,之後才能殺另一隻豬過年,如果不交給國家自己悄悄地把兩隻豬吃了,那就是搞資本主義。搞資本主義在老家要被拉去開鬥爭會的,如果在昆明會拉去遊街,所以早早地二姐就把一隻豬交了。豬一殺,我就不用再去扯草。想著以後可以到處去玩,我激動得一個晚上都在床上翻來倒去的,等睜開眼睛,日頭已經升得老高了。匆匆跑出去,一眼就見梨樹下並排放著兩條凳子,就是給爺爺支棺材的那兩條凳子。伯娘用木盆裝了半盆鹽水說是等著接豬血,二姐在紅葉子樹旁燒水,說水一燒開就可以殺豬了。走進牛欄屋,豬一見我就嗷嗷地叫喚,還一下一下地去撞圍欄,可能想著今天要殺了,二姐沒有喂食,所以豬餓了。我跑到地裏摘來幾片菜葉,提得高高地喂它,突然間我發現豬的嘴巴從前麵一直長到脖子上。真沒想到豬嘴巴這麼大,難怪它們那麼能吃呢!豬邊吃邊哼溜,細細的尾巴快樂地甩著圈,還不住地拱我的手。可憐啊!豬就是豬,它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居然又吃東西又撒嬌的,換了是我,幾天前就嚇得躺到床上了,可能連口水都喝不下去。伸手摸了一下豬的臉,毛硬硬的很紮手,像洗衣服用的刷子。

豬又來拱我的手了,細細的尾巴左邊打個圈右邊打個圈,扭得像一朵朵花兒似的。看著看著,我的鼻子忽然酸溜溜的,趕快走出牛欄屋。我沒讓眼淚掉下來,為一頭豬掉眼淚哥哥肯定會說我有病。殺豬的屠夫一早就來了,和伯伯蹲在牆腳下抽煙,這人黑黑胖胖的鼻孔很大,眼睛像牛眼似的鼓著。可能是天天吃肉的緣故,他渾身上下油汪汪的,感覺把他的衣服拿到鍋裏抹一下就能炒出一盤菜來。在屠夫的左手邊,放著一卷油得發亮的黑繩子,繩子上放著一把長的三角尖刀和一把小菜刀,還有一個形狀很怪的凶器,後來我才知道這東西是用來刮豬毛的。盯著那把長長的三角尖刀,我想起日本人的刺刀,殺隻豬用得著使用這種殺人的刀嗎?伯娘說水快開了,屠夫便扔掉煙蒂站起身來。他緊了緊褲帶,往地上狠吐一口痰,然後走到牛欄屋前推開門。太陽隨著打開的小木門照進牛欄屋,把屠夫黑黑的身影照到地上,他走過去打開豬圈門,利索地閃到一邊,那頭豬便傻乎乎地一頭鑽出來。它嗷嗷地叫喚著,大鼻子在地上東聞聞西嗅嗅,粗重的喘氣把地上的灰塵吹得到處亂飛。“哦、哦哦、哦、哦哦。”屠夫粗粗的嗓門吆喝著,豬順從地走到兩條凳子麵前。

突然,屠夫一下把豬推到地上,人跟著壓上去,然後順手抓過繩子把豬的兩隻前腿捆住。一個轉身,他用同樣的方式把豬的兩隻後腿也捆上了。屠夫站起來拉扯了一下衣服,彈去上麵的灰,腿成弓步,彎腰抓穩了被捆住的前後豬腳,驚天動地地大吼一聲,豬便被他一隻手甩到凳子上。不等豬做出任何反應,屠夫又壓到它身上了,他身子一歪抄起地上那把尖刀一下就插進豬脖子裏。刀插得很深,長長的刀隻剩下黑色的刀柄露在豬脖子外麵了,屠夫還在用勁地往裏捅。能感覺出躺在凳子上的豬很痛很痛,它尖聲地慘叫著,身體拉成一條直線,屠夫的身體也跟著繃直了,臉漲成紫色。隻見屠夫歪咧著嘴巴,左腿弓起,右腿伸直,豬動一下他的腳就跟著挪一下,豬動一下他的腳又跟著挪一下。屠夫和豬就這麼僵持著,不一會兒,豬的嗓子沙啞了,身子漸漸地鬆軟下去。屠夫長長地吐了口氣拔出刀來,一股紅紅的血,劍一樣射出老遠,伯娘忙手亂腳地用盆去接,但哪接得住?感覺拿塊鐵板過去,那把紅劍都能把它射穿。一會兒,血流就不似先前那麼急了,豬的叫喚變成了時斷時續的歎息,直到最後倦倦地閉上那雙漂亮的大眼睛。

我慢慢地走過去摸了一下豬的臉,接著就什麼都看不清了,忍了半天的眼淚最後還是滾落下來。怕被人看到,直到豬毛刮光了我都不好意思抬起頭來,就遠遠地躲在人群後麵。刮掉豬毛的豬白白胖胖的,屠夫把它倒掛在梨樹上。他拿起一把短刀在大拇指上刮了兩下,在豬的肚子上劃了一刀,豬的內髒便刷一下淌到樹下的大木盆裏。隻見屠夫抓起一隻大碗,抵到豬的胸部用手刮了幾下,眨眼就刮下一碗血來。他轉身把碗遞給站在一邊的伯伯,自己伸手到豬的胸口上抓了一塊血,哧溜一聲吸進嘴裏。伯伯和幾個叔叔輪流著喝碗裏的血,吃完又裝,隻一會兒他們的嘴巴就變得血淋淋的。屠夫看到站在一邊的哥哥,他抓起一個幹淨的碗刮了半碗血遞到哥哥麵前,說是護心血,吃了對心髒有好處。哥哥搖著頭,煞白著臉往後退,我頭都來不及轉過去就蹲下去吐了。豬一砍兩半地放在堂屋的供桌上,伯娘點上香跪下去磕頭,嘴裏嘀嘀咕咕地說著話。我擠到伯娘身邊想聽著她說什麼,可聽不清,伯娘的話根本沒有辦法連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