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故參知政事王憲穆公行狀
公諱忱,字允中,趙州寧晉人也。至元十七年,由宿衛東宮拜朝列大夫、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副使。歲餘,以母老辭歸。二十四年,調河南道。久之,以母喪免。二十八年,詔改提刑按察為肅政廉訪,明年起公為燕南道廉訪副使。三十年,超拜嘉議大夫、廣西道廉訪使,以疾辭。元貞二年,改使河東。大德三年,除江陵路總管,不赴。七年,總管汴梁。至大元年,拜中奉大夫、雲南諸路行尚書省參知政事,時公年已七十矣。延佑元年,召拜昭文館大學士。是歲十二月七日,薨於汴,春秋七十有九。明年三月十二日,歸葬寧晉縣金符鄉換馬裏。三年正月,禦史台臣列公之行以聞,製贈通奉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護軍,追封太原郡公,諡憲穆。公曾大考進。大考守忠,金承信校尉。考王,國初倡鄉民來歸,從太師國王定中夏有功,累官定遠大將軍、慶源軍節度副使。妣李氏。公娶張氏,封太原郡夫人。子男二人:曰銳,由河南行中書省知印入官;曰鈞,承務郎、萬億賦源庫提舉。孫男三人:洙、浩皆國學弟子員,淵幼。
昔者世祖皇帝初命裕皇為皇太子,左右給使之人皆擇用勳臣舊家子孫,故公得與其選,所以培植育養期大用於異日者蓋甚重也。公給事十餘年,忠謹小心,殆若一日。或因事進言,諒直不阿,每達於上聽,以故首有山北之命。遼、霫多宗王分地,傔從時縱狗馬出蹂民禾,民厭苦之。公繩以法,彼遂斂避不敢犯。時阿黑馬秉政,務聚斂以固權寵,小人觀望爭言財利,以希進用。大定小吏耿熙者詣宰相言:「北京宣慰司逋懸官鈔二十萬定。」宰臣以聞,有勑征之。熙懼事失實獲罪,妄增勑文,並諸官屬核之,逮係者百餘人。公察其妄,疏言於朝,熙竟獲罪。裕皇賓天,儲位久虛,時上春秋已高,中外危之。公建言曰:「陛下承祖宗之業,臨禦多方,三十年矣。自至元初年,豫建太子,天下莫不歸心。邇者鶴馭上賓,臣民觖望。伏願斷自宸衷,早定大計,宗社幸甚。」章凡三上,上是其言。未幾成宗親承裕皇信寶,撫軍漠北,而大業遂定。
江南既一,或者猶略民子女轉賣為奴。公言:「四海之內皆為王民,國家當敷宣惠澤,無間南北,涵濡撫育,俾長子老孫以沐承平之化。今猶縱民奴其子女,非一視同仁之意也。」勑禁止之,著為令。有汪清者,自其父占籍於息,餘四十年,而鎮軍強有力者利其貲產妻女,誣為亡奴,訴諸帥府。既得府檄,即率數十騎馳圍其第,遂格殺清,冀無以自明,妻女貲產悉為己有。清子成潛出告寃,兵民異屬,文移往來數年不能正。頴人 【 「頴人」,李氏鈔本,適園本同。徐刻本作「頴水」。】 朱喜得,始以避兵見俘,繼縱為良,主給之書,鄉胥裏長皆署名紙尾。喜隸軍籍有年矣。一日,喜居室火,故主之子疑其良書被焚也,遂複奴之。喜持書累陳,謾不見直。公循行至郡,俱詣泣訴。公閱吏牘曰:「清占籍於壬寅,某之奴以甲辰而逃,何前政之不考耶?喜良書具在,紙尾之人,其言足征,充軍許時何其無一辭也?」乃以其事啟鎮南王府,誣者皆屈。明年,二家援結近臣,誣奏其事。詔遣中書斷事官案問,即收係公。公以書言禦史台,台臣以聞。有旨召公入見,公廷奏其事,上大喜曰:「若此人真不虛食俸祿者。」複還公河南,於是近臣及斷事官皆以受賕得罪,而清、喜數百口竟賴公言皆複,民 【 「民」下原衍「之」字,據李氏鈔本、適園本、徐刻本刪。】 繪公像,祠之終身。河間鹽使張某與其屬盜用官錢十餘萬定,公發其事,伏辜。恩州為諸王火裏吉食邑,命其官屬貸子錢於民,倍征其息。公令止收子本,餘歸諸民。及遷廣西,台檄遍諭風紀,以表其廉能。公既疾,不果行,遂改河東。成宗方畋柳林,召詣行宮,撫慰優渥。會河東旱饑,穀貴民流,公請發倉振救,全活者眾。
時成宗初即位,奉事太後惟謹。於是太後親幸五台,大建佛宇,為民祈福。上勑中書遣官護作,工部司程陸信者,驅民數千人入山伐木,山深險多虎豹,民被傷死者百餘人。公曰:「民未獲福,已先受害,殆非國家建寺之始意也。」入言太後,太後命稍損其役,仍賜死者家鈔人若幹貫。諸王阿隻吉歲支廩餼和市於民,或不能供,輒為契券,子本相侔則沒入其男女為奴婢。公請於朝,用鈔贖還,凡一百二十四人,自是改賜諸王餐錢,而民患始除。哈塔不花者,恃阿隻吉,恣為奸利以亂吏治。公收案致法,王為請,弗聽。遣使入譖於上,上猶豫未信。適駕北幸,哈塔不花遮乘輿誣訟公不法事,上命中丞崔彧問之。彧知其誣,將俟見上白之,未幾彧卒。及駕還宮,其人複以為言,詔省、台遣官案驗,卒無事實,其人坐誣詆罪,憲綱大振。阿隻吉由是禁戢其下,不敢橫暴侵其民矣。
先是朝廷以民之占軍籍者,限田四頃,以供軍需,餘田悉納賦稅。公力陳其不便,以為:「國家自取天下以來,征伐曾無寧歲。今海內稍定,民之征戍遠方者歲費尚千餘貫,四頃之田豈能盡給?凡民占籍佗役者,有司歲視貧富差其名數,一入軍籍永不可易。今若多限以田,使無饑寒之憂,是亦富民之道也。」不報。其後兼並之利興,富者益富,貧者愈貧。至是樞密奉旨召公等集議方略,而真定、順德、廣平等路,公分詢之。凡得富民數百家,即命充軍,其貧乏者悉罷遣之,人稱其平。汴為宋、金故都,浩穰難治,而省府、憲司臨蒞其上,故朝廷常為選良二千石。然久者不過一、二年,近者數月,或以疾辭,或以罪去,少能滿三歲者。公視事五年,以老致仕。 【 「仕」原作「事」,據李氏鈔本、適園本、徐刻本改。】 始至,省憲以公耆舊德業著聞,不敢以官屬視之,獄訟尤難決者悉以屬公,公一問即得其情,無敢隱。久之,政清訟簡,吏民歌之,方為近代包拯。丁未之秋,河決原武,東南注汴。官吏具舟,為避走計,民大驚恐。公白省臣,請導水東下,否則為害不細。而省臣大家田疇多在汴、宋間,不用公言。公曰:「吾守土臣也,責當在我。」遂乘舟行視河分,命決其壅塞,於以分流殺水,而汴城始完,其民至今以為德。水害既息,複大發民增築堤防。河西之人居鄢陵者萬家,號炮手軍,民之徭役悉無所與。公曰:「均為王民,而河西人獨無所役,何也?」至是悉使就工,凡得萬人,不月堤完。公之摧抑豪強,愛養民力,多此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