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的身體,少受些折磨,這比什麼都重要得多。」
「無論我們身分如何不妥?」
「當然。隻要你還肯要我,我一定守牢你,就像這一世。」
「嗯,約好了,誰也不能悔?」
「不悔。」
那時我隻覺得,這兩個人也太未雨綢繆了些,今生都還沒走完,就急著商議來生之事,日子都還長著呢!
那時的我哪裏知道,以為還長長的人生,一轉眼就到了盡頭,那夜瑣碎的家常話,竟成了訣別語,音容笑貌走入回憶,人間從此絕響。
此後,隻能在夢裏,低回思憶,年複一年。
之三 魂夢相隨
中秋過後不久,父親走了。
明明,前一刻還言笑晏晏的人,下一瞬就沒了,教人如此措手不及。
父親是在睡夢中走的,無病無痛,走得極為安詳,也因為事前完全沒有徵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無,至今仍無法接受。
爹像是早預料到了一般,沒有任何的意外,很平靜地接受了事實,有條不紊地著手處理起父親的身後事。
看著布置好的靈堂,我的淚水再也無法自抑,洶湧成河。
「哭什麼?沒出息。」爹斥了我一句,依舊鎮定地指示著婢仆打點裏外。
父親頭七這夜,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是要讓爹最後再單獨與父親說幾句心裏話,還是父親會希望他在這世上最關愛的兩個人都能陪在他身邊?
然後,爹便開口了。「待著吧!我也需要——有個知他、懂他、也愛他的人,陪我談談他。」
於是,我留了下來,安靜地陪著他摺紙蓮花。
過了大半夜,他才緩緩開口,告訴我說:「嚴老爺當年請高人批過命,說他最多活不過四十九歲。多年前,那位指示我的高僧也不約而同地斷言,四九是他的命數,誰也更改不得。所以嚴老爺即便想借盡我的陽壽來為他延命,也不敢真與天爭。這些年來,我早有心理準備,能陪著他走到這地步,已經沒有什麼好遺憾了。」
難怪爹接受得如此坦然,不曾如我一般慌了手腳。
如今想來……中秋那一夜,真是在交代身後事?父親知道,這會是我們團圓的最後一個中秋,甚至開了珍藏的那兩壇酒,讓爹與我知道,這一生,我們給他的快樂很多很多,人生至樂,他已得到。
爹停頓了下,淡淡接續。「若那高僧所言屬實,他是毋須再入輪回的,今生一盡,我們根本不會再有來生。」
可是爹還是應了那道來生之約,神態如此自然,不敢告訴父親實話,連我都信以為真了。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當著他的麵,清楚地告訴過他,我很愛他。」
「咦?」我以為成天巴著父親耍親熱的爹,應是把黏膩情話當三餐在喂父親才是,沒想到竟是連最基本的互訴情衷也不曾有過?!這太教人意外了。
「我曾經說過一回,結果被他推開好多年,差點就失去他,所以後來在一起,也不知怎地,就是沒敢再說出口,心裏想想,反正他心知肚明也就好了,怕說多了反而讓他不自在。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是太強求了,從小,隻要是我渴望的,他都會竭盡所能滿足我,在這件事上頭也是如此,明知道他為難,明知道他給不起,還是撒潑鬧脾氣,到最後,他一定會舍不得我失望,什麼都順了我。
「我都知道,我七歲就看穿他的弱點了,這麼多年來一直握著這個弱點對他予取予求,隻要我難過、表現出受傷的樣子,他根本不會去想那是不是他願意給的,隻要能讓我開心。
「我很自私,一心隻想獨占他,完全不在乎他的意願。中秋那一夜,他說他有遺憾……我也知道,他和我是不一樣的,我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覺一生都圓滿了,可是他有遺憾,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