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親王府(一)
秋去冬來,小小的院落裏,梅香怡人。草木依舊,物是人非。我靠在窗前,靜靜地品嚐著小杯梅酒。原來,沒有了他的擁抱,我的心依然可以這麼暖和的呀。如今,真的是一個人了嗬。時光的流逝讓我一天天清醒過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份執著與依賴,變得這麼的遙遠。某些時候,甚至連我自己都有些許的疑惑,不明白我這個來自三百年後的遊魂,為何會那麼自然地對一個從未真正了解過的人付出全心的信任,又那麼自然地以為,那樣就可以一生一世?可是心底裏,我又怎麼能忘卻那兩個小小的生命,我的親身骨肉嗬,所有的所有,都這麼的真切,睜開眼,發現自己依然身陷在這長長的夢裏頭啊。
胡亂地撥弄著蒙滿塵灰的箏弦,忽然記起小的時候,吵著母親為我買架古箏的情景,好遠的往事了,像是深植腦海的點滴前世的記憶,一下子隔了不止三百年呢,連回頭都來不及的。不覺,一滴淚珠落到了箏台上,淌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這才驚覺,我竟很久沒有流過淚了嗬。
“主子?”外邊兒晴兒扣了兩下門,我匆匆擦去眼角的淚痕,坐到了桌邊,清清嗓子,“嗯,進來吧。”
見她一臉欣喜的表情,看我的時候,又有點猶豫的眼神,我皺緊了眉頭,
“出了什麼事兒?”
“噢,這,主子,外邊兒來了位宮裏的公公——”
“······”我一陣驚疑,“傳誰的旨麼?”
晴兒頓了頓,詭異地瞧著我,“是宜娘娘宮裏的,主子?這——”
我隻覺得背脊一陣涼意竄到了頭頂,慢慢站起來,沒有再去瞧她,直直地走到了院門口。
一輛很不顯眼的馬車停在院外,這個太監確是麵生得緊,年紀不大,許是這幾年才去永壽宮那邊的吧。突然覺得心裏出奇的平靜,我穩穩地跪了下去,接下這一道我想都沒想過的旨意,像一聲驚雷,打破了幾年來的死寂,我覺不出是喜還是憂,總之,等待我的不會是這兒一般的雅靜的。
一個月前,康熙頒了道旨意,允許各位成年的阿哥將自己的額娘接至府上居住,以敬孝道。五阿哥便請旨把宜妃迎到了府中。而我,宜妃有意無意地點了我去,說是陪她清修敬佛。這樣的榮耀,來得卻如此倉促,在這麼多年以後,在我已被遺忘的時候,哼,我柔柔地笑著接過那道黃黃的軸子。什麼也沒必要準備,晴兒扶著我上了車,一盞茶的功夫,我竟真的要離開這座隱埋了太多思緒的庭院了啊。院外夾道邊的蒼鬆翠綠依然,紅紅的圓門漸漸消失在我的
視線裏。我甩下竹簾,心裏滿滿的全是鬱悶,還有太多太多說不出的陰霾。
過了不知多久,馬車停下了。我下了車,抬頭看去,高高的院門,黑木鑲金的恒親王府的牌匾那麼的醒目,冬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上頭,竟刺眼的很。多年前,見過五阿哥幾次,從沒來過他府上。嗬,轉了這麼多圈子,我還是得踏進這高高的紅牆啊。
我一路上低著頭,實在沒興趣去打量周圍的景致,不知道麵對我的是什麼,雖然心底或多或少猜到些,可一旦真的回到了這個讓我涼心的京城,雖然第一眼見到的不會是那個人,雖然踏進的不是那個遙遠的家,我的胸口還是疼得很,待會兒,眼對眼的,畢竟是他的額娘嗬,那個把我送到他懷裏的女人。
前邊兒的小太監走得挺急,我緊步跟著,心裏越來越慌亂,臉上卻還得裝作懵懵懂懂的,很是厭惡這種任人宰割的感覺!轉過幾個回廊,眼前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我正想問一句什麼,這小太監輕輕地屈了屈身,倒是自個兒先退下了。我愣愣地推開房門,裏邊布置得也還清爽,比起以前辛者庫的那間房,卻是高雅許多。衣櫃裏,兩三套內裳和冬裝,青一色的淡紫。牆角的木窗下,擺著一張四方的書桌,待我走近了,才看清,上麵堆放的厚厚的全是佛經。想來,宜妃暫時是不會見我的了,心底倒是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