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時分，海波不興，月色朦朧，撒在海上。海麵一塊微微露出的礁石上，臥著一位美人魚。美人魚眼望遠方，低吟淺唱，不時挺起弧形的魚尾，略為擺動。美人魚一手輕撫波浪形的長長秀發，另一隻手則在身旁的海水麵上，漫無目的地來回揮劃，嘩嘩水聲和著她的曼妙歌聲。
漸漸地，礁石周圍的海水緩緩波動起來，三三兩兩的海魚圍攏過來，四處遊動，象是為美人魚的歌音所吸引。時不時，那些海魚就會觸著美人魚的手。
良久良久，美人魚止住了歌聲，周圍的一切就都靜下來了。
“你們又來了。有你們陪伴，我就不覺得孤單了。”美人魚用手輕輕撫著水裏的海魚道。
“噗”得一聲輕響，一隻激動的魚忽然彈出水麵，“啪”地一聲跌落在美人魚的身上，翻著白眼，開合著嘴巴，開始掙紮。
“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可是你這樣做是很危險的。”美人魚兩手捧起這隻魚責備道，然後把它放回水中。
“如果我能夠選擇，我最希望自己住在月宮，我要是嫦娥就好了。”美人魚的目光從蕩漾著月光的海麵移開，望著又大又圓又亮的滿月，自說自話。
“可是若大的廣寒宮，寂冷無邊，一個人住著，怎能忍受？”美人魚望著月桂的陰影接道。
“有得必有失。不管仙凡，好事誰都不能占全。如果能夠逃離爭鬥，我寧願一個人永遠孤寒。”美人魚反駁道。
美人魚望著晦暗的遠海，一時周遭又沉寂起來。
“我該回去了，要不然小靈機半夜醒來，又會抓狂了。”美人魚嘴邊一絲牽動，淺笑了一下。
美人魚魚身一弓，從岩礁上輕輕彈起，切入水中，沒有濺起一滴水花。那些海魚紛紛轉過身子，聚攏過去，快慢不一，無意中便組合成一團心形隊伍，尾隨著美人魚緩緩遊行。美人魚從晦明的水麵沉潛下去，漸遊漸快。那團心形海魚初時還能跟上，之後心形拉成半心形，半心形再拉成線形，最後線形隊伍消散成一個一個的點了。
美人魚遊到一定速度便不再加快，維持著巡航速度，在海中林林總總的岩礁間穿行。待遊過岩礁，便感到頭頂上似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影接踵而去，美人魚旋即明白那是魔鬼魚群經過。美人魚抬頭一望，便看到魔鬼魚暗白的魚腹上的不同黑斑組合。
美人魚不禁停住遊行，兩手上下擺動，輕搖魚尾，立起身子往上方浮遊，打算加入魔鬼魚群中，陪著溫順的魔鬼魚，一起伴遊一程。美人魚看看差不多已浮到魔鬼魚巡遊的水層位置，正待俯身向前發力遊動，不經意一抬頭，冷不丁就看到前麵領頭的一隻魔鬼魚背上似乎坐著一人，隨波逐流，飄飄乎乎，但身形卻一動不動。
美人魚大吃一驚，立即收住身體停下來觀望。隻見那幅背影苗條秀美，一頭長發披垂下來，發尾收係，隨著水波晃動而晃動。忽然發尾偏向右邊，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轉了過來，冷靜得象深海岩石，上麵鑲嵌著一雙似乎始終飽含深意的眼，眨也沒有眨一下，然後那張臉就回轉過去了。
美人魚看不出那雙眼對自己有任何一丁點兒的示意，她甚至懷疑那雙眼根本就沒有看到自己。美人魚後脊發涼，不由得往身後一看：什麼也沒有，除了暗黑的海水。她到底是誰呢？就在美人魚大惑不解的時候，魔鬼魚繼續優雅地扇動著巨大的雙翼，載著那幅削瘦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完全溶入遠海裏了。
美人魚既不明危險還是不危險，遂打消了陪遊魔鬼魚群的念頭，隻一意往龍城遊去。不久，美人魚遊到一處森戟林立的海石叢中，便停了下來。美人魚捫了一下胸口，清清嗓子，鼓動鼻腔，發出連續不斷的綿綿魚音。不一會兒，一群群的魚聽從招喚，遊了過來，伴隨著一陣一陣閃動的熒光。美人魚停止了發音，遊入魚群之中；群魚並不拒絕躲避她，反而圍到了她的身邊來。美人魚拿出備好的藻蟲餌餅，輕輕揉碎撒開，群魚也跟著四散開去，各自追食餌屑。
“就是你了！”美人魚輕輕捧住任一隻翻眼魚。那隻翻眼魚在美人魚手中擺了兩擺，倒並不掙紮脫身。“嗞嗞嗞——嗡”，連續輕聲中，那翻眼魚透明的腦殼內一線藍色熒光生發，橫向掃描而過。原來翻眼魚頭大身小，整個頭殼透明，形如大半個圓罩在魚頭上，時不時便有一線腦中產生的熒光閃過。在頭殼內便是一雙左右排列的大眼，轉動自如，可以平視，可以側視，可以下視，甚至還可以翻轉到頭頂上視，從而能最大範圍地觀察周邊的情況。
美人魚在翻眼魚的兩邊鰓上輕輕一按，那透明的腦殼便自魚頭和魚身的接合處緩緩開啟，露出魚腦，那雙大大的魚眼兀自上下轉動。美人魚從身上拿出很小的一版貝葉，輕輕附在魚腦後，那柔軟的魚腦受激膨脹，便將整片貝葉埋沒包住。同時，翻眼魚的魚嘴也禁不住地大張大合，魚身也在僵直地掙紮。
美人魚置入貝葉後，便將翻眼魚的頭殼合住，那魚也恢複正常。美人魚把翻眼魚捧到臉邊，在翻眼魚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就看你的了，去吧。”美人魚輕拍翻眼魚，放開了它。翻眼魚擺身遊入魚群，又開始爭食嬉戲，與其他翻眼魚並無二致。待群魚食完餌料，便又聚成一群一群的，往龍城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