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身向甬道走去,轉頭前的一瞥,意味深長,他什麼話都沒說,卻又好象什麼都說了。
兩個盜墓賊卻明白,這解放軍沒有殺他們 ,並不是因為不殺俘虜的政策。他倆的性命,隻要孫元良願意,他動動手就可以收走這兩條殘命。隻是以眼下的處境,他們死還是不死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事。
念及於此,吳根發悔得腸子也青了。自己鬼迷了心竅,為了那一百根金條,連把祖宗賣給了日本人這種事都做了出來。眼前這正遠去的解放軍戰士,明顯連動手殺了自己叔侄都不屑於做,那臨去時眼中的輕蔑鄙視,幾乎讓吳根發羞愧欲死。
而孫元良此時已悄悄地摸回了那溶洞中央區域,待他翻上了先前躍下的製高點,眼前的一幕令他不由張大了嘴。
爆炸已過,震動漸漸平息了。
麵前血紅的水潭中,水花四濺,翻騰著白色泡沫,幾個孤魂野鬼立在水中,麵目猙獰,好一副地獄門開的景象。
爆炸過後的震波還在洞中四處散射,攪得漫天的水霧如同潑了墨一般四處彌漫。
居然還有礦燈殘存下來,借著不多的光線,再看那中央的水譚,卻早已宛若黃泉之河,沸騰的浪花帶著白沫飛濺開來,順帶著空氣中臭得令人頭疼的焦臭味散得到處都是。
血汙滿池中,詭異萬分地站著四個活物,對角而立,人不人鬼不鬼的,站在水潭中央,隻有體表殘存的破衣襤衫才能證明這四個惡鬼正是還殘活著的日本鬼子。
認出了這些人,孫元良不由心中驚歎這幾個人真是生命力頑強,剛才那樣的爆炸都沒炸死,一般人沒炸個粉身碎骨怕也早震死了。眼瞅著這些鬼子震得七竅流血,砸得頭破血流,卻渾然不顧,神情虔誠得如同在神社春祭,低著頭,個個如同老僧入定一般,注目在水潭正中央的水麵上,仿佛那水花就是上野公園的櫻花一樣,目光中充滿了熱切渴望。
孫元良心下按奈不住,殺意再度上湧。
自今日入洞以來,險情頻發,他手中論生死,分陰陽,空手格斃的活人己超過了一個班之多。
生平首次動手殺人,便大發利是至此,再加上剛才被洞中爆炸震蕩了一陣,任是孫元良體力大異於常人,這時也免不了有了一絲倦意。
原先他憑著一腔悲憤和熱血,衝進來大殺四方,一直殺到眼睛血紅,目眶欲裂,然而內心深處不免還是有些抗拒,從動手殺人到殺人如劈柴,任誰心理上也沒那麼快能適應過來。
沒有人會認為自已天生就是職業死神 ,相反墜入殺道的負罪感卻必然隨著殺戮接蹱而來。
孫元良亦是如此,武藝大成以來,十年苦修的技藝給他帶來的大多是欣喜,以及超越極限的成就感。
至今日實戰中首次動手殺人,他這才發現,每動手印證一次殺招,便是帶走一條的性命。
成功沒帶來任何喜悅,相反使心頭愈加的沉重,於是他越加的憤怒,殺了這一個,再殺了下一個,越殺越興奮,越殺越憤怒,要不是剛才那陣爆炸,他能直接殺光了場中所有日本人。
那種出離憤怒的感覺使他無所畏懼,甚至感覺自已無所不能,三步一人,百步無行,如同死神化身降臨,揮手投足間輕鬆地收割著生命。
直到最後關頭,要不是他突然看到了點著的導火索,身體本能發出了極度危險的信號,以他當時狀態,差一點就拖著幾個鬼子一起同歸於盡了。
正處在那種拳瘋魔,人半癲的狀態下,眼看就要失去控製,孰料接下來的那一陣劇烈爆炸,如五雷轟頂,當時人在山腹中,躲無可躲。一波#波的震波如同錘子一下一下敲在他腦海中,好象一盆雪水澆在了火堆上,陰差陽錯地正好將孫元良從暴怒中釋放出來。
等他生擒了吳氏叔侄,孫元良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意識沉入上下丹田各處,幾個周天下來,終於擺脫了那種出離憤怒,渾身如同烈火焚身的感覺,然後再將外放於體外如同實質一般的殺意一點一點收起,這才留下了兩個嚇尿了的盜墓賊性命,自己也是心頭卸下一塊大石的感覺。
說來也怪,到現下,當孫元良再一次站到一個時辰前曾一躍而下,大開殺戒的那處製高點上,等他望見水中的日本人,心中殺意又起,卻不知為何,內心無悲無怒,原本整個人體外好似裹著一層硬殼,現在經不住高溫低溫來回一烘烤,“吧”,無聲地迸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