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上封事觸怒朝廷(1 / 3)

郭沫若評:可見陳端生小時在家庭中受過詩教。她的才華的確驚人,六十萬字的敘事詩,是用七言排律的體裁寫成的。除掉有時用三字句的襯詞或用兩個三字句來代替七言句外,基本上是一部長篇的七言排律。通篇的平仄和規律都很嚴(正因為這樣,所以有素養的人容易發現書中有錯落字句),轉韻很自然,對仗很工整,隻是韻腳每每是用杭州方言押韻而已。中間間插的一些敘述文字和說白也很簡潔,雅俗共賞。別的彈詞作家,很少見到具有她這樣的功力。例如梁楚生所續的《再生緣》後三卷,詩體便迥然不同。她是用古風寫的,平仄不拘,規律散漫;而敘述文則有時繁冗得驚人。像孟麗君最後上元成宗的陳情表,她用駢文寫了一長篇,吃力而並不討好。(《〈再生緣〉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陳端生》)詩曰:一封始末陳情表,觸怒朝廷斧鉞嚴。寵辱不驚真宰相,才猶綽裕勝須髯。

卻說忠孝王即向母親道:事不宜遲,即速登輦進宮,去求正宮罷。太妃答道:事已急迫,不必親往,待我寫書一封送與娘娘便了。不過將酈保和就是孟麗君喬妝,聖上令伊明朝複旨,猶恐君王發怒,要求娘娘懿旨赦罪等語,匆迫之際,聊聊數語,寫畢封,命家人送遞宮中。慢說那家人奉命而行,此言不表。但說酈明堂自孟龍圖父子回去後,正與映雪商量,要將此事告知梁丞相,卻好榮發道:啟小姐,梁相爺夫人進來了。

西貝夫妻把步邁,明堂是,桃花兩朵上紅腮。嶽父啊,恕小婿,數年蒙混欺元宰。才啟口,忙忙雙膝跪塵埃。梁相夫妻驚又駭,賢婿是,有何大事這般呆?言明白,好調排!你這樣,滿口支吾難解猜。

麗君就把那前日宮內之事及改扮潛行,一一從頭細訴,直說到招贅梁府。梁爺夫人聽到麗君一番言語,心中大吃一驚,十分不悅。啊,孟千金呀孟千金!你也是敢作敢為了,我看你盈盈弱質,為甚麼卻有如此經天緯地之才,操守堅貞清節之誌,倒也難得。實是可敬。但女兒成婚三載,豈伊不知就裏機關?我現在是堂堂相國閥閱門楣,將來我女難道再賦桃夭,重招坦腹?說至此,隻見素華亦來跪下。啊,你也為何跪起來?爹爹、母親,女兒有下情告稟。啊女兒,起來講。那梁相與夫人雙手扶起。映雪即從自己係孟府中乳母之女說起,代嫁情形。因劉奎璧係小姐仇人,不肯遂其所欲,故而捐軀墜樓,投池殉節,以報千金。仗神明護送,得遇母親。蒙恩收為義女,同上京都。前者搭樓拋彩,不敢違逆雙親,欲尋短見。忽夢神明指示,說道是:莫須惆悵誤良辰,即日妝台遇故人。夙世姻緣終會合,三番花燭始為真。孩兒是以待至成親,果然得遇故人了。梁爺聽畢,自己歡道:梁爾明嚇梁爾明,你也枉作朝中棟梁,被兩個小小閨娃戲弄至此。麗君偕映雪雙雙跪下,便道:爹爹請息怒,恕孩兒們年勸無知。還祈爹爹明日亦陳情一本。說話之間,早有丫鬟請用晚膳。梁爺夫婦即起身出外。

梁爺款步出中堂,麗君相送即回房。西貝夫妻同用膳,香茗一盞就收將。高燃紅燭頻搖形,孟麗君,春尖磨墨寫書章。巧心人,一揮而就無思索;掌朝綱,摺奏紛壇久慣常。言詞激切真堪憫,情理悲驚甚慘傷。始末根由俱寫上,陳情瀝血奏君王。寫完已是三更近,寬衣解帶上牙床。慢雲酈相家中事,要講那,尹王妃,遣人送信轉門牆。

啟上太娘娘:送信家人回來複命。娘娘說事已明白,命家人多多請安,不寫回書了。此刻已是一更光景,亭山在書房修本,少華亦歸靈鳳宮修表。少華坐在床上,自思自想地:啊,我今日聽嶽父一番言語啊!

麗君是,盈盈弱質一裙釵,蕙質蘭姿腹有才。綿心繡口誰堪並,應變隨機就可諧。凜凜威風官極品,堂堂爵位列三台。世間女子誰能及,還倒把,患難兒夫提拔來。現在是,一家榮耀非常寵,算來全仗女裙釵。按下少華休細表,提一提,九重天子步金階。

卻說元天子五更起身,冠帶已畢,坐輦而行。眾宮官簇擁出來,即登寶殿。那正宮娘娘一到天明,亦便起身,梳妝後即備輦往太後宮中請安,就將昨夜尹太妃之信呈上。太後接來細看,一麵便說道:

中宮不必帶驚慌,命宮官,少停察聽細行藏。若君家,要把酈相來正法,我即傳,一道諭旨赦明堂。正宮聽說心歡悅,步弓鞋,跪謝仁慈太後娘。

講那正宮娘娘,尚在萬壽宮侍奉太後。用膳後娘娘回宮,此言少表。

單講那,少年天子坐當朝。隻見那,宮扇分開現赭袍。天樂盈盈雲外奏,禦香嫋嫋日邊飄。黃金闕上旌旗動,白玉階前劍佩搖。虎拜已完分左右,跪倒了,保和學士一英豪。

臣保和殿大學士酈君玉罪該萬死,有短章冒瀆天顏,乞恩垂憐定奪。早有奉事官雙手接捧本章,呈於龍案,用金獅壓住。萬歲爺龍目略觀,早見了孟麗君三字。

聖心不悅皺眉梢,帶怒含嗔往下瞧。元帝主,越看之時心越嗔,愈懷私意愈著惱。春色一腔空指望,心中暗暗恨多姣。往日裏,寡人是,憐才雅意多相愛。這一奏,孤家的,幽情密意枉徒勞。

咳!孟麗君啊孟麗君,孤看你嬌姿弱質,鐵石心腸。日前私臨相第,授意於汝,如何複奏。今觀你本,聞寡人之言竟如秋風過耳。可惱!今日欲待將你正法市曹,可惜你稟天地之靈,毓山川之秀,生成這一副忠肝貞膽,敏捷天姿,才貌兼備,絕世無雙。今日裏輕輕正法,枉送了一朝人物,叫孤家如何忍得?正在兩難,忽憶日前國舅有本,曾奏保和殿大學士酈君玉女扮男妝,即係雲南孟氏麗君,恐受罪愆不肯承認。孤曾許彼,果係麗君不但無罪,還要格外旌獎。自古君無戲言,若姑置之不論,何以對滿朝文武?日後國法難行,眾心不服,孤家枉作一朝天子矣。咳!也罷,今日要佯裝虎勢,假作王威,把你這小小女子嚇得個九死一生,才曉得天威厲害哩!元天子雖然觀本,心中卻安排定了主意。這才從頭至尾,一件一件細細看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