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唷,真真奇絕了!依這等講將起來,那漢光武與嚴光共臥,也是個君奪臣妻了!請問聲聖母:這還是太後的言詞呢,這還是中宮的說話?
天子言完一豎眉,挺了挺,雙龍翠帽發神威。上宮太後心慌亂,忙忙地,答應連聲把話言。
啊呀,官家,惱什麼?你沒有私心就罷了。
料你身為一代皇,也不肯,這般做事敗綱常。既無竊玉偷香念,君臣們,共榻同眠原未妨。
啊,皇媳婦也沒有什麼。她不過是試試酈丞相,驗一個男女分明。自己不便相宜,她故到上宮來拜求老母。
君奪臣妻是我言,無非說,恐防外麵這般言。官家不必生嗔了,你既然,沒有偏私誰敢傳。
啊,君王呀:趁著日影兒還在,早早地差個內臣去罷。
太後言完陪笑臉,氣壞了,旁邊皇甫一中宮。眉半豎,麵通紅,冷哂開言叫九重。
啊,請問陛下:臣妾的胞弟呢,他打聽得酈丞相已經認過了父母,是以上本齊求皇上賜婚的。那保和學士呢,他不過信口支吾,說什麼醫家有割股之心,故此將錯就錯的了。又不曾究問情形,又不曾脫靴驗看,陛下何以見得酈丞相是真正男子?何以見得少華是冒認老師?
臣妾愚蒙講不明,倒要求,君王講講內中情。再兼如若無私念,為什麼,瞞得昭陽了不聞?
啊,陛下呀!我皇甫長華雖當不得聖上良佐,也叨蒙國恩立了中宮。
一載將交在翠華,縱然無德亦不差。就便說,愚人未足言朝政;少不得,此事也連臣妾家。陛下緣何相隱瞞?瞞著我,絕情絕義把威加。
啊,請問萬歲爺:為什麼當初先後在時,他的胞弟謀婚請命,陛下就立時做主,拿著我孟麗君弟婦欽賜完姻?如今臣妾的同胞求恩賜配,皇上也該做主張了才是,怎麼倒不惟不肯為顧,還給他個欺聖戲師的罪名?
這樣調停與處分,陛下倒,龍心想想可公明?奎璧是,殯天先後同胞弟;少華是,在位中宮共母人。為什麼,兩個皇親分彼此?為什麼,一般國舅另看承?當初既,圖謀姻眷非無禮;如今怎,戲弄師尊算敗倫?臣妾不明其中故,求陛下,今朝將此也雲雲。
啊,萬歲爺,臣妾不知呢,竟兩三月相瞞過去。臣妾已曉呢,又整加幾日的不進昭陽。
可憐呆等這三天,竟要想,一見龍顏萬萬難。陛下若然無別意,何必得,連日回避舊時瞞?聖心自己評評看,這道理,還算公來還算偏?皇後娘娘言到此,元天子,理虧索性發威嚴。
好昭陽後,你竟抵觸起朕來了,我大元朝沒有犯君的皇後!
若說緣何見得真,這件事,豈難決斷豈難分?不要講,詳情就理須明白;就算是,辨色觀風也曉聞。酈相當時撕本際,他何曾,一些膽怯與心驚?微冷笑,半含嗔,言語剛明有重輕。不但行為非女子,他況且,現今招贅在梁門。
啊唷,中宮後,那酈丞相若非是男子,難道那梁鑒的女兒做了兩三年的夫妻,竟一些兒不知情跡?
伊女如其動了疑,再沒有,文華梁相不知機。那天質證明堂日,他還替,子婿當朝辨是非。推理詳情想一想,這件事,豈難決定實和虛。
啊,禦妻,你說朕一般國舅兩樣看承麼?這又言之差矣。
她曾把,家中母劄獻觀瞻。內雲奎璧爭袍際,原本也,射柳穿楊箭過三。隻為孟門無道理,伊奉承,督台現任許芝田。故而寫劄來通報,要朝廷,欽賜完成此段緣。
啊,中宮後,那時節相去一萬裏,朕哪裏得知你們在雲南做的事情?
隻道來言果不差,就賜了,詔書一道賜劉家。後聞奎璧無王法,朕何嚐,本意之中要救他?
啊唷,真真可笑啊!你姊弟上了連名的血本,朕就把劉門中男女收監。
到後皇姨燕玉來,也是你,父親求救叩金階。寡人原不寬王法,已教那,監斬行刑等午牌。國丈再三相拜懇,朕躬才,一聲命下把恩開。其時你亦同相勸,要求將,劉捷夫妻赦免災。故此寡人方準奏,罪坐了,陰謀奎璧一庸才。今朝提起從前事,倒反說,朕有偏私兩樣懷。
啊唷,真真奇絕了!寡人是不論親疏的呀,有功的賞有罪的罰。至於那劉奎璧是你自家要積陰功留德行看先後麵上,要給他一個全屍。
寡人故此始從寬,就賜他,自縊而亡死在監。隻是禦妻存善念,怎麼倒,今朝反說朕躬偏?真好笑,實奇然,複後翻前會得言。至若東平君上本,何曾不,寡人心內要周全?明堂實在原非女,怎叫朕,硬配婚姻男配男。
啊唷,昭陽後,你以為朕躬從中要取事,因而不賜酈明堂與國舅成親麼?
這亦真真太是愚,少不得,也須想想再猜疑。聯躬如若懷私念,怎麼肯,宣到花園又放伊?當下明堂他欲走,何妨竟,傳呼內監捉其回。加究問,發威儀,不肯言時就脫靴。驗得分明真女子,天香館,現成床榻正堪居。難道怕,保和學士騰雲走?難道怕,酈相明堂插翅飛?共了床來同了榻,那才叫,身為君上奪臣妻。
咳?然而這些事情也算不得什麼怪異。
曆代由來千萬年,何曾沒,幾朝天子犯其端!不要說,太平皇帝而如此;就便是,創國人君也這般。從古至今多得緊,待朕躬,搜尋向你略談談。
啊,禦妻,那煬帝不是一代君王麼?
他還非是奪臣妻,調戲宣華父愛姬。亡國雖然皆為色,倒做了,風流天子古今提。
咳!隋皇是酒色之君,朕也不消去說。
至若英明唐太宗,他倒是,開基皇帝有清風。還要與,隋朝蕭後同歡晏;更欲將,弟婦王妃立正宮。如沒直臣相諫奏,這倒是,已經成就不成空。
啊,禦妻,那唐貞觀是創國的君王,他尚有這些私事。
其子高宗受了禪,亦何曾,不貪酒色不貪歡?還迎武氏為王後,縱容他,亂政專權號則天。這也朝廷家內事,有誰敢,道聲非禮諫聲言?
啊,中宮後,這是太宗的才人高宗立為皇後了。
後來傳到一明皇,讚納楊妃寵異常。虢國夫人都入內,玄宗與,眾姨歡樂好風光。中宮你去思思看,這都是,花月娛情曆代皇。朕若有心行那事,也算得,偷香竊玉實平常。
啊唷,真真好笑!寡人倒遵祖為君,不肯做那些勾當。
因而即位九年春,才選得,妃子昭陽頭一巡。即令宮娥雖不少,多半是,當初皇祖手中人。朕因要做英明主,酒色丟開按定心。
呀!哪曉得寡人呢,癡癡地要做個英明的皇帝。你們呢,倒在這裏毀謗起朕躬來!
寡人若要奪臣妻,倒不如,一旨飛傳選美姬。各省姣娃由著我,諸方女子任憑覷。朕躬做到山河主,怕沒有,國色天資作貴妃?何所取來何所愛,在乎你,同胞一個正房妻?
啊,昭陽後,你既說是沒有私心,為什麼相瞞而回避,可知朕是做君王。國政煩心日日忙。看起本來千萬道,派開事去許多樁。重機要緊猶耽擱,在乎你,國舅陳情一表章?你去真心關切弟,就該遇便問端詳。禦妻睹麵無言及,聯自然,別樣匆忙索性忘。
啊唷,中宮後,你怎麼這般煩絮起來?朕昨日還叫內侍進來,說:萬歲國政忙碌,不能親至,請娘娘保重身體,關了宮門罷。
內官難道不來言?你今朝,說聯藏身好幾天。原來寡人忙得極,怎教聯,丟開朝政到宮來?
啊唷,昭陽後,這幾時酈明堂告了假,朕躬著那梁鑒,孟士元兼管保和殿之事。
可憐哪個是能才?一件件,軍國之情辦不開。孟怕處分梁懼斷,索性兒,諸般推與朕躬來。這本是,恭呈聖上如何決?那本說,謹請綸音怎樣裁?發去幾樁重機件,鬧了個,神疲力倦沒安排。
咳!那酈保和在閣的時候,何曾要朕費一些心力。
各省文書奏本臨,都是他,預先決斷預先評。準擬了,該輕該重該何等。調停了,宜緊宜遲宜怎生。大者事。檢點幾條飛奏達;小者事,湊齊數項奏陳明。分次序,按班呈,一一而來不混人。就有疑難諸政務,也是他,短章附人預調停。樁樁委藉才情廣,件件安排智量深。朕隻消,朱筆略提批個準。伊就去,標封轉部立施行。真練達,實精明,料理何嚐要寡人。近日保和告了假,閣中竟,諸凡無主亂紛紛。
啊唷,真真可笑也!也不知那梁孟二相,是什麼意思。
自己雙雙供職初,倒還算,諸般謹慎不糊塗。如今兼管明堂政,弄得個,半點才能主意無。勿論事情輕與重,他們總,樁樁推給朕調和。寡人連日愁煩極,然而亦,隻好經心沒奈何。你說聯躬相躲避,少不得,進來也要有功夫。
啊,昭陽,你既然呆等連朝,你怎麼不差人相請?
若果曾邀朕不來,你再向,上宮告訴也還該。禦妻又沒言聲請,如何就,講個私心躲避開?
呀,正是!伺侯朕躬四名內監怎麼樣了?
被你前朝調進宮,說道是,娘娘說話要追窮。而今問得如何了?怎生得,好幾天來沒影蹤?
啊,禦妻,想你必定為的是這樁事情,那權昌等說些什麼?
朕躬又沒甚私情,你不要,屈打無辜四內監。一眾宮官何處去,莫非已,俱皆取命與追魂?
啊,中宮啊中宮!你休可任性胡行,攪亂我掖庭雅化。
朝廷道罷一番言,倒說得,皇甫娘娘對答難。兩片嗔霞消頰上,千重怒氣退眉邊。低粉麵,整宮衫,心內沉吟也信然。
啊,且住,據內監們所招呢,原沒有什麼大事。聽朝廷的言語呢,真個像半點無私。
莫非委實錯疑猜,天子是,沒有偷香竊玉懷。故此言剛而理正,說得個,並無偏護酈三台。細思男女原同道,誰人不,愛美容來愛美才。想必朝廷真為此,本宮也,不須固執且丟開。
咳,罷了罷了!君王真有私心,我做皇後的也不敢怎麼。
如今天子既雲無,本宮再,抵死追求待若何。這件事情休說了,求得個,飛宣酈相即恩波。娘娘主意安排定,立刻就,作喜回嗔啟口呼:
啊,吾皇陛下,這也不是妾疑心。
實在般般事有因,怎麼能,叫人想了不疑心?陛下已,當朝益護情關切。皇爺又,上苑留眠用意深。詳這機關詳此理,豈不像,偷香竊玉有私心?
呀,也罷!陛下既言沒有此意,就算臣妾的不是便了。
從今這事不須提,隻當多心錯猜疑。萬歲英明原有道,哪裏肯,身為君上奪臣妻?
啊,陛下啊!這件事呢不消說了,但是酈保和終須要試他一試。
明明已是認椿萱,說什麼,要救人時故這般。巧語能言相抵賴,無非為,貪圖名利與高官。如今臣弟垂危了,說不得,須召他來試一番。
啊,陛下啊!乞看太後娘娘的金麵,就為臣妾去召一召明堂。
虛實今朝試試他,也知男子與閨娃。明堂如是裙釵女,萬歲須當賜少華。酈相若然非女子,臣弟也,死而無怨王皇家。
啊,陛下呀!臣妾的胞弟垂危,萬萬不能久待。
天恩若肯念私衷,就遣個,內侍宣宣酈宰公。男女分明相認了,臣家也,合門感戴聖恩隆。娘娘言語方才訖,太後亦,幫著中宮叫九重。
啊,官家呀,話也說明白了,沒有什麼芥蒂。依著皇媳婦說,召保和罷。
同胞病重自關心,難怪昭陽不肯停。召進明堂相試試,也慰了,少華守義小皇親。天已暮,日將沉,趁此差名內監行。召得進來描得佛,隻怕也,脫靴要到二三更。上宮太後同催促,元天子,一皺龍眉應了聲。
啊,昭陽後,你務要試試酈明堂麼,這也由你。
但是他今病染身,已告了,在家養病十天期。你們就欲先來試,銷假之期再召伊。知抱病而還去叫,哪有個,大臣看得這般低?難以準,不能依,要召除非改一期。
啊,對你說,試呢由你去試,那個是否與朕無幹。
萬一明堂不是男,那時候,多在要賜完姻緣。保和丞相於歸後,豈非聯,少了朝綱柱石臣。目下暫時兼管理,梁孟相,尚然辦得十分難。後來若然重開缺,有什麼,識治良方掌此權?今日聯躬先說了,寡人是,改妝仍要彼為官。
啊,禦妻,那酈丞相就是你弟媳,這一個保和殿也是朕躬不肯出缺的。為什麼千難萬難,得了個有才能的宰相,倒輕易送與你弟為妻?
成了親來改了妝,依舊要,天天辦事進朝房。你們如若難從命,朕索性,不許於歸忠孝王。
咳!說是這等說,料想他也非女子。
你等真真胡亂猜,酈保和,原身卻非女裙釵。改期召到宮中試,隻不過,脫出一雙大腳來。天子言完微微笑,皇甫後,一低粉麵也癡呆。無計策,沒安排,隻得言聲且暫挨。
呀,也罷。且等銷假日宣他便了。
但是同胞病在床,病人輾轉更憂傷。眼前寬慰還猶可,陛下又,立逼成婚入洞房。到此垂危光景際,難道再,教他依舊做新郎?
啊,陛下呀!這個是不能的呀,病中人如何支持得起?
天恩如若肯周全,再寬個,一月之期方萬全。雖則明堂還未試,臣妾弟,得聞改限也心安。請準奏,乞聽言,隻要加增三十天。如若保和非女子,少華亦,病痊遵命畢姻緣。
啊,陛下呀!若然竟又不肯相宣酈相,又不肯放寬限期,那分明斷送臣妾的胞弟,斬絕皇甫門楣了!
隻是須求降聖恩,說不得,改期一月要加增。至於仍用明堂者,有什麼,周折煩難不願聽?況且保和原為此,他的那,利名心重絕親情。若知依舊為你相,明堂倒,早吐真言早顯身。
咳!好極了,陛下便叫他為官便了。
成宗成子聽哀情,默默無言低了容。吩咐一聲拿筆硯,登時就,手捧聖旨付中宮。
啊,昭陽後,論起理來呢,朕躬的敕命是沒有挽回的呀,今既小皇親病臥在床,禦妻你又當麵相懇,罷了,朕就放個格外的洪恩便了。
這是親書紙一緘,上寫著,再寬個月畢姻緣。聯躬沒有閑心緒,禦妻你,帶到昭陽自去傳。限已寬來言已盡,無甚事,寡人已要出宮門。
啊,內侍們何在?著便輦過來。領旨。
內侍齊齊應一聲,元天子,推開龍椅就抬身。昭陽皇後無其奈,也隻得,捧旨三呼謝了恩。當下朝廷鑾馬出,身登著,雙輪便輦暗欣欣。
啊唷,真真好笑!朕原要從中取事,所以用這些深心。
金鑾殿上竭力相幫,天香館內款留同宿。雖然好事未曾交,朕何嚐,沒有偷香竊玉苗?今日強詞而奪理,竟推得,絕無幹淨半分毫。
咳!朕躬倒像了酈保和了,也是這般一個巧舌。
朝廷輦內笑融融,說了聲,真正君臣意見同。朕亦能言他會話,兩個人,咬牙切齒一般凶。少年天子心中想,喜孜孜,竟出慈幃太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