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不差了,這一位大人斷斷無疑是孟相了。
偉偉煌煌已合之,此時不認待何時。拉將嚴父參丹陛,尋了親兄奏聖墀。諸事一完無慮矣,就好與,風流王子係紅絲。
啊唷,妙呀!這還什麼猜疑?隻要認親便了。
南金時下不遲延,移動紅鞋搶上前。行未近,先把眉愁低柳黛;步將臨,就提彩袖掩花顏。離西隊,挨東班,又帶愁來又帶歡。別位官員多不扯,扯住了,龍圖學士叫椿年。
啊呀,爹爹啊!不孝女兒麗君在此。
可憐逼嫁不能留,無奈全貞作遠遊。未得親身依膝下,聊將小影慰心頭。兒隻說,才中青選非難事;兒隻說,髻換烏紗亦可謀。不想一朝機密破,多虧了,項家繼父喜收留。
啊呀,爹爹呀!數年不得相逢,今日又能重見。
自從昏夜出家門,女扮男裝帶婢行。避禍不能依父母,全身無奈涉艱辛。項家富室初逢麵,西席為賓使訓文。卻被學生諸生輩,窺見了,婦人鞋履報其親。
咳,爹爹呀!其時女兒不能隱瞞,沒奈何告白東翁。
多感東人甚見憐,收為繼女不揚言。重更坤道衣和服,又卻男裝靴共冠。思念爹娘惟有淚,操持節行原自甘。可憐一別椿萱後,似這等,隱姓埋名竟數年。
啊唷,爹爹呀!今日相逢莫非是夢?
謝天謝地謝君王,欽召來都得見將。萬事千情言不盡,兒隻好,回歸家內訴衷腸。南金言訖斜遮麵,跪在了,孟相龍圖學士旁。
話說項南金這一相認,弄得個孟龍圖父子恍惚癡呆,武憲王爺兒又驚又喜,倒把一位保和學士心內也怪異起來。
明堂一見大驚疑,色變心搖意更迷。柳葉眉邊春淺淺,蓮花麵上笑微微。心道怪,暗稱奇,此女如何辨是非?
啊唷,真正奇絕了!這個女子,怎麼認得父親?
多少文臣與武臣,單單扯著是嚴親。她莫非,異傳曾卜金錢卦?她莫非,妖術能驅木偶人?她莫非,同在雲南曾見過?她莫非,神靈變化故知情?今朝此事真奇絕,好叫我,蓋世聰明也不明。
呀,這也罷了,他或者偶然看著就認得不差,卻怎麼連我留真容的勾當也知起來?
這件奇情實怪哉,冒名女子怎知來?還要說,親身不得依於膝;還要說,小影聊將慰親懷。還要說,髻換烏紗應可望;還要說,才充青選不難哉。這般情節因何曉?莫非神仙降世來?酈相明堂心暗異,笑看著,冒名頂姓女裙釵。
話說酈丞相猜疑不出,隻是笑看著南金。那孟龍圖看了她的光景,聽了她的言詞,不覺將信將疑,竟有五六分認為真女。
呆呆觀看女姣娥,疑假疑真理會無。眉色帶驚心駭異,容顏含喜竟猜摩。看了她,拉將袍服原思退;見了她,跪倒身軀又要扶。慢慢遲遲難決絕,吞吞吐吐隻含糊。低頭欲認南金女,回眼還瞧酈保和。年少三公觀孟相,故意地,一聲失笑叫龍圖。
啊唷,龍圖公老前輩,還有疑我之心麼?
眼前放著貴千金,還要觀吾假冒人。何故疑心如此重?連一個,親生令愛也難明。少年元宰言完笑,孟相當時假當真。竟不回觀賢宰輔,公然要認項南金。微啟口,半躬身,垂手相扶叫一聲。
啊唷,你說是吾女麗君麼?再認一認誰是爾的兄長。
南金聞說暗生歡,立起身來整整衫。答應一聲先領命,故意地,袖遮粉麵拭淚容。
咳,爹爹,女兒雖則出外幾年,哪有個不認識父兄之理?
雖則出門數載長,何曾一日放心腸。爹娘麵貌焉能漠,手足形容豈得忘。既是爹爹如此說,奴就去,拉將兄長見椿堂。南金言說猶悲泣,袖掩花容退步行。隻見她,退行幾步就抬頭,絲袖遮腮舉風眸。離了龍圖朝下看,有一位,少年官宰好風流。
但見那孟龍圖的肩下,又是一位大臣。觀他的態度姿容,真個是無雙第一。
黃金翠翅展烏紗,凜凜威風實可誇。穿一件,繡蟒紫袍飛碧浪;披一副,團雲朝補映紅霞。羊脂寶帶腰間束,粉底烏靴足下登。翠青青,眉似含煙初放柳;姣豔豔,臉如帶露半開花。風流態度全無比,美麗姿容隻有他。真個是,擲果潘安都莫論;真個是,凝脂杜李總休誇。就猶如,清輝朗照連城玉;就猶如,國色天香出世花。項氏千金觀到此,芳心不覺不驚訝。
啊呀,奇哉奇絕!那位小王爺已是無雙,怎的又有這麼一位風流宰相?
年紀輕輕二八然,竟是個,天姿國色美嬋娟。麵如傅粉雙腮嫩,唇若塗一口鮮。漫說滿朝人莫及,就是這,風流王子比猶難。佳品格,好容顏,女子之中也未觀。如此青春如此貌,怎麼又,堂堂做到這般官?
咳!想些什麼!想些什麼!他就是美姿容,也與奴無涉。
南金時下另端詳,逐一觀瞧意不慌。六部公卿俱看過,回眸又,秋波盼盼酈明堂。猛然望見龍圖後,有一位,年少官員白麵郎。隻見他,端然蟒玉一朝臣,立在東班第二層。兩道蠶眉青細細,雙痕鳳目水泠泠。態偏俊雅容顏瘦,體不魁梧品格清。年紀卻當過二十,他的那,儀容默對像嘉齡。南金看見心知是,款動紅鞋向上行。佯把鸞綃遮粉麵,假舒玉手拂啼痕。含喜悅,帶淒慘,慘慘和悲叫一聲。
啊唷,兄呀!手足久離,深為可傷而可歎!
麗君不孝別椿萱,心欲還而未得還。多謝哥哥和嫂嫂,代奴侍奉在堂前。自從一出家門後,再不想,手足分離這幾年。
啊,賢兄呀!愚妹一出家門,倒不要苦壞了高堂慈母。
也因無奈暗潛身,泣望當空拜別行。娘必聞風心恨苦,倚閭之切不消雲。如今身體平安否?可憐奴,幾載憂思日淚淋。
呀,正是,還有幼侄魁郎,他而今可好?
年幼娃娃最是乖,在家時節解人懷。可憐幾載難相見,哪日不,意誌情牽想這孩。日下長成心更慧,多應是,已延師傅在書齋。
咳!真正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骨肉分離不覺已是數年之隔了。
南金言訖一聲籲,侍講嘉齡也慘淒。身欲近前重退下,意將相認又觀觀。難決斷,隻狐疑,竟有多分信了伊。酈相時間心內駭,皇親當下亦驚奇。正於麵麵相觀處,早聽得,殿上傳宣急似飛。
嗯!萬歲爺有旨,召皇親父子、孟相爺兒,一同忠孝王原配王妃,都上殿來聽諭。
一聲旨下不留停,大眾齊齊向上行。孟相爺兒趨寶殿,皇親父子拜朝廷。說免禮,賜平身,禦案之前左右分。元主成宗還未語,南金一跪吐嬌聲。
啟吾皇陛下:臣女已認父兄,特此金鑾複命。
少年天子笑微微,說了聲,爾是真來不是虛。兄長父親多認了,隻須得,東平府內去為妃。休跪地,且抬軀,就在金鑾站在西。項氏南金忙謝聖,聖廷座上問根基。
啊,孟先生,這是爾的女兒了,還有什麼狐疑不決?
前回湖廣獻來人,卿道容顏口氣更。這次已同圖上影,況兼人是本鄉音。父兄已認分明了,難道還非千萬真。不必疑來無用忌,先生爾,領回愛女莫遲停。
啊,小皇親,恭喜恭喜,朕如今賠了爾的正室了。
從此卿休負少年,完結了,奪袍射柳好姻緣。洞房合巹家宜慶,花燭成婚室有賢。勸你不須為老實,做一個,風流王子也欣然。
呀,真是麗君。真的既然已出,假麗君也要於歸了。啊忠孝王,你不但原聘重回,而且又添一妾。
前番獻到那裙釵,亦有容而亦有才。今日既然真者出,朕賜她,同歸王府正應該。
啊,孟麗君,朕命那女子與你同歸,可肯容納否?
天子言完帶笑觀,南金低首作羞慚。東平千歲猶無語,孟丞相,俯伏金鑾殿上言。
陛下啊!蒙天恩敕命領回,待微臣且加酌之。
獻來女子固非虛,麵貌聲音件件宜。但是形容惟像半,這一點,含糊之處有猜疑。待臣問問從前事,她若還,對答無差再領伊。孟相奏完連頓首,成宗天子說聲伊。
啊,孟先生,爾要斟酌再領回麼?依卿所奏。內侍們,看個座來,待他父女坐下好講。領旨。
內待齊齊設錦墩,賜了坐,兩家父子與南金。龍圖學士方開口,對麵多姣問一聲。
啊,應召的女子,爾說是真正麗君,可記得兩姓的婚姻,是怎生而定?
南金一聽假含羞,紅了麵,半晌無言不舉眸。孟相連稱催快說,有些慚愧怕抬頭。陳始末,訴情由,說得分明事就休。元主座中容帶笑,道了聲,先生耐性且遲留。
呀,孟先生,爾問到這件事情,怎麼叫她立時開口?
待他慢慢說將來,不用相催逼女孩,閨閣裙釵都若此,提到這,婚姻二字口難開。成宗天子言完笑,項南金,微舉花容對父台。
啊,爹爹容稟,想當初不為婚姻,怎麼得懷仇而結怨?
憶昔孩兒在故鄉,年登十五在閨房。恰逢兩處媒人至,同日提親拜懇將。一位是,現在雲南秦布政;一位是,榮歸梓裏顧儀堂。二公不約而同至,那時候,嚴父全情善主張。
啊,爹爹,那其間是父親的主意,恐傷兩家情麵,就請皇甫郎君與那劉侯世子,在花園內賭射官袍,誰能得第一枝箭射穿柳葉,第二枝箭反中金錢,第三枝箭射中宮袍者,即以女兒許字。
任憑天意判姻緣,以免人雲有所偏。秦顧二公歸去後,爹爹就,至期整備設華筵。於時皇甫劉奎璧,依約而來都到園。各帶雕弓和羽箭,奪袍射柳訂良緣。
爹爹啊,那時候女兒身處閨中,也不知外邊的詳細。
但聞仆婦口傳宣,皇甫郎君奪了袍。便見爹娘相料理,一家中,忙忙碌碌在連朝。季春初入將行聘,從此日,種下災根與禍苗。項女說完佯歎氣,龍圖不覺動眉梢。
呀,言言不錯,句句無差,這倒是你記得這般明白。
定下親來便怎生,有何禍事與災根?奪袍射柳言言對,你再把,以後之情雲一雲。項女南金心內喜,她又將,柳腰欠欠啟朱唇。
是,爹爹聽稟,容女兒一一告來。
自從射柳奪宮袍,奎璧劉家氣不消。滿麵春風甜如蜜,一腔惡意恨如刀。邀將皇甫郎君去,昆明池,水麵維舟假相交。杯酒盡時留至府,差了個,家人放火要相燒。
啊爹爹,那放火的家人,可是乳娘兒子叫做什麼江進喜?孩兒倒有些記不明白了。
他因上夜夢神人,警戒其,莫作傷人害理情。這日卻逢家主托,良心不昧泄風聲。那時皇甫郎君走,夜宿僧僚避過焚。劉宅仆人相放後,方才舉火小春庭。隨行家將傳凶信,未了先逃隻道傾。皇甫大人觀察看,帶回進喜密其情。俄而骨肉重完敘,厚贈了,奎壁之奴放轉身。
咳!那時候我家也隻道亡於火內。
幸虧長兄問分明,家下方才放了眉。這是清和初夏月,後來就,風波不息屢遭危。龍圖一聽南金話,手拂烏髯笑麵堆。
啊唷,不錯了,這是月中之事,後來便怎麼樣呢?
南金小姐假淒然,故意低頭拭淚斑。彩袖遮遮紅粉麵,妝一個,悲聲哽咽不能言。弄得個,亭山國丈長籲氣。弄得那,忠孝王爺大痛酸。半晌遲遲方啟口,翠眉淺淡叫椿年。
啊,爹爹呀,這後來,那就是郎君家的大人奉旨征東了。
八月之中出了滇,提兵奉旨下朝鮮。交鋒未幾身遭獲,被奸人,誑奏君王說順番。邊上凶音瞞著我,可憐兒在夢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