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爹娘!請想哪有個謀反重罪隻賜死了奎璧一人,餘者俱不問。那時孩兒現作大臣,本要當朝諫阻,隻為真身是麗君,恐防人說我私心。故爾一任君王敕,論起來,此事原應陳聖明。當道官兒俱不講,皆因是,芝田父子大人情。劉家好不多歡樂,一時間,骨肉依然住滿門。忠孝王偕奎璧妹,仇家敵國做新親。他們既已成花燭,為什麼?到此孩兒還肯雲?
咳!爹娘呀,兒雖不孝,卻是不癡。
若然這一認爹娘,皇甫門中知細詳。定要上聞君主聽,驚天動地奏岩廊。孩兒已到三台位,怎麼好,幾載重新改女裝?況且未知君喜怒,如何冒險便傳揚?若還天子龍顏怒,我死還愁累爹娘。為此立心權不認,並非是,貪圖名利負高堂。今朝在此分明說,萬不可,信息通於忠孝王。酈相言完看侍女,又呼仆婦與梅香。
啊爾們這班人聽者,既已目睹今日之情,概不許傳出於外。若肯人人緊口,我日後也不虧負你們。
仆婦丫頭個個欣,高高下下應連聲。夫人聽了明堂語,坐到身邊啟口雲。
咳?嬌兒呀,原來為此,所以不認爹娘。但是那忠孝王卻未嚐有負於原配。
映雪當初替嫁行,可憐盡節跳池心。雲南貞烈牌坊建,她倒與,孟氏留下好芳名。這件事情兒諒曉,為娘也不細重論。初時女婿還無覺,隻道你,自跳池中喪了身。在爾父前常道及,空房守義要三春。後來知得喬裝事,索去真容要訪尋。況且迎將蘇乳母,報其女德養其親。此皆厚待孩兒處,他所以,代汝殷勤答了恩。
啊嬌兒呀!你乳母住居王府,哪一件事情瞞得她的眼目?就是要娶劉郡主的時節,已請了三封誥命,加孩兒為正室王妃,並將爾遺下的真容,一並供於中宮靈鳳,也把蘇映雪投池一節奏聞皇上,敕封了忠烈夫人。
將其靈位供西邊,每日的,再奠陰靈意甚嚴。節孝夫人封燕玉,住了金雀在東邊。雖然先就成花燭,女婿是,伴爾真容獨自眠。隻要孩兒今肯說,王妃之位便居然。他今並未忘前配,汝亦還該續舊緣。此話出於蘇乳母,這是我,密加盤問無虛言。後來刻刻在王府,也見那,小像懸於正堂間。酈相聞言低了首,心中略略動些憐。佯正神,假推冠,麵對雙親冷笑言。
咳!母親,雖然如此,卻不知孩兒的諸事為難。
一品當朝梁大人,是兒嶽父又師尊。當年鼎甲遊街日,相府千金要結婚。打下彩球剛中我,到今入贅在梁門。若然以此真情說,件件為難費處分。不但誤於賢小姐,還兼欺了老師尊。梁公如發雷霆怒,豈不是,動本修章奏聖君?這一陳明天子曉,孩兒的,千金重罪命難存。
啊爹娘,請想孩兒的這些事,梁丞相若奏聞天子,說瞞蔽天子,戲弄大臣,攪亂陰陽,誤人婚配,這四件一來,孩兒就是一個殺剮的罪名了。請問父母,還是說明的是呢,不說明的是?
就便梁相不奏君,如何處置彼千金?堂堂丞相門楣女,豈肯與,忠孝王爺做小星?現在嫁兒名顯耀,公然一品正夫人。再叫她去為偏室,慚不慚來嗔不嗔?更及我於淹蹇際,曾繼與,鹹寧康氏作螟蛉。而今富貴榮華日,已接了,幹父幹娘同上京。如若顯身遭死罪,難道說,令其沒趣轉家門?件件樁樁難區處,卻使孩兒怎表明?
啊爹娘,女兒的主意,隻好暗認而不明認的了。
父母雖然一女無,猶存嫂嫂與哥哥。晨昏侍奉堪為伴,骨肉團圓不算孤。就使要兒歸膝下,也無非,嫁得出去孝公姑。論來沒益雙親處,倒不如,且令孩兒作丈夫。況複同於京內住,車騎過往未相疏。爹爹與母如思及,就可差人來叫吾。常見常歸皆使得,為什麼,定要複姓配皇甫?
爹娘啊,世人說做了婦道家,隨夫榮辱。想當初,孩兒不避風塵,全身遠走,也算與皇甫門中同受患難了。今日伊家烘然而發,孩兒倒不在乎與他同享榮華。
麗君雖則是裙釵,現在而今立赤階。浩蕩深恩重萬代,惟我爵位列三台。何須必要歸夫婿,就是這,正室王妃豈我懷?況有那,宰臣官俸嵬嵬在,自身可養自身來。
啊爹娘,還有一件。其時孩兒官拜兵部尚書,念芝田蹤跡無著,功名未就,遂奏聞了聖上,午朝門掛榜招賢。
芝田方始得鷹揚,改換王華到帝邦。欽命孩兒為主考,大收英傑定邊疆。麗君便是他夫子,點取頭名在武場。府下之人無不曉,一時鷹鳳集門牆。
爹爹母親,賢嫂賢兄,且請思自古至今,可有個,老師相嫁與門生?算來此時無從見,我豈肯,貽笑千秋天下人?酈相說完多少語,倒引得,龍圖大眾笑難禁。齊言原是希奇事,妻反為師夫做生。
話說酈丞相一片能言快語,倒說得龍圖夫婦埋怨她不來。當下魁郎坐在酈相身邊,仔細地認她容顏,聽她說話。停了半晌,方叫出一聲來道:姑娘,你從哪裏回來?為什麼要像祖父這般打扮,也穿了仙鶴補子的紫袍?少夫人笑道:你姑娘做了宰相了,怎麼不要與祖父一樣?喜得酈明堂一把抱上膝道:好哥兒,你這才認出來了?你姑娘從丈夫家裏來。引得大家一齊好笑。其時房內已點了燈燭。
明堂不忍便抬身,坐在牙床伴母親。孟相等人圍著說,娘兒暗認也歡欣。正然上燭談心處,忽聽前廊碌碌雲。房內問聲何所事?小鬟口快在旁雲。道言梁府差人至,不曉前來為甚因。侍女方才言到此,有一個,老媽走進稟分明。
話說那一個老媽進來稟道:相爺,那邊有人來說,明日要點主考,凡是在朝的大人們,都要預先打點的。故此家內也要收拾收拾,請老爺早些回去,看看應用的物件,好料理起來。奉梁大老爺命,立等歸家的。韓氏夫人動怒道:知道了!你去,你去叫廚房款待那些長班轎上的酒飯,再排下膳來,留酈相爺吃了,然後回去未遲。
老媽答應去忙忙,酈相抬身叫父娘。明日朝廷差主試,必須要,預先收拾作行裝。孩兒不及相陪膳,就此辭親要起行。母病未痊還得治,可欲我,此時再擬一煎方?龍圖見說連稱好,親自攜燈近綠窗。筆硯諸般俱擺畢,於是請過酈明堂。少年元宰居中坐,舉管飛筆又裁量。配合藥材多間少,揮毫草字短連長。日期帖數臨完寫,竟是個,久慣醫家合不忙。飛鳳在旁觀著笑,斜憑幾案叫姑娘。
啊呀姑娘,你太也能幹!
深閨女子扮為男,連捷高科中狀元。兵部飛升為宰相,又知用藥做醫官。才佳貌美真奇絕,為什麼,一生聰明是這般?孟相也窺年少相,不住地,春風滿麵手拈髯。明堂遂述吳公授,眾等齊齊笑又歡。開過方來推椅出,正冠就然別椿萱。
話說丞相開方已畢,就要作別而行。早見婦女們送入夜膳,笑嘻嘻說:那些長班轎上都在那裏用酒飯了。龍圖就扯住明堂道:夜膳已來,你何妨吃了再去?
少年元宰本思歸,父母之言不敢違。當下房中排坐位,仆婦們,忙抬桌案近羅幃。紛紛交椅俱端好,件件饈珍向上堆。孟相嘉齡同著坐,魁郎公子也相隨。侍兒又請章飛鳳,少夫人,玉手搖搖不肯陪。韓氏問聲何事故?答言如此豈成規。姑娘還是男人扮,媳婦如何坐一堆?外麵若然傳出去,哪有個,當朝相國我同陪?龍圖父子齊聲笑,引得明堂也皺眉。孟太夫人床上坐,歡歡喜喜少傷悲。眼觀酈相歡然笑,再不道,母女重逢在這回。兒竟公然為宰相,這般的,金貂紫蟒貌嵬嵬。真顯耀,果光輝,女子之中可奪魁。原是懷胎先有兆,神機執拂降門楣。後來坐草臨盆日,屋後紅光似火威。家下多疑回祿降,一霎時,東呼西叫亂成堆。嬌兒產下紅光滅,一月香風不散幃。吉兆般般生得異,果然是一好娥眉。不惟七歲能詩句,十二歲,錦繡文章就會揮。合府雲南都曉得,孟家之女美名垂。而今改扮酈丞相,竟還要,提拔夫君免了危。如此裙釵應少對,隻覺得,奉親之道有些虧。若非看見昏將去,必然要,看脈完時立刻歸。韓氏夫人言訖笑,不住地,秋波流盼細相窺。心中歡喜精神長,倒吃了,送來新煮粥二碗。孟相坐中思想起,一停牙箸把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