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王玉山後,丁師傅一邊走,一邊想:“王支書沒有違反工廠的規定呀!蘭洪發既了解廠裏的規定,又了解實情,可他怎麼……”
二
十月裏,一聲驚雷,“四人幫”被押上了曆史的審判台!勝利的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到基層的時間,比中央紅頭文件差不多快十天。蘭洪發呢,由於政治嗅覺靈,他比這快了十天還要早一天就得到了消息。因為一個從北京出差回廠的采購員拉肚子,一下車就找蘭洪發看病……
采購員透露的消息讓蘭洪發當即驚出一身冷汗。他悄悄伸腳把桌子下的一卷大標語推到牆角。病人一走,他沒顧上處理牆角的標語,便立即投入“抓革命”,就著隨時準備好的紙筆重新揮就了一幅大標語:打倒王、張、江、姚“四人幫”!墨跡未幹,就貼到了工廠大門口。這驚人的新聞,立即吸引來廠內外大批群眾。議論、歡呼聲響成一片,立馬有人奔走相告。到下班時,工廠大門前的大字報欄上已掛滿了聲討“四人幫”的大標語。蘭洪發一直沒回衛生所,興奮地觀察著自己大標語造成的影響,對自己的政治敏感十分滿意,興奮地回應著每一個打招呼的人。
下班時,清潔工趙師傅打掃診療室,他發現了蘭洪發推到牆角的大標語。有用無用呢?他吃不準,打開看看再說。於是,一幅不合時宜的大標語出現在他眼前:“反擊右傾翻案風”,捍衛“文化大革命”的偉大成果!
趙師傅默默地抱走了大標語。
不久,關於蘭洪發兩幅大標語的故事就在廠裏傳開了。不過,他似乎忘記了牆角邊那一幅大標語,仍然那麼灑脫,沉迷在政治上先著一鞭的快感之中。
蘭洪發觀察、思考著新的政治形勢。不到一個月,報紙上揭批“四人幫”的文章將造反兩個字加上了引號,成了“造反”。蘭洪發憑自己的政治悟性,立即開夜車寫出一篇大字報,題目叫做《“造反派”是“四人幫”的社會基礎》。
黨小組長方醫生看了蘭洪發洋洋千言的大字報後,感到味不正,有些打擊一大片,轉移了揭批“四人幫”鬥爭的大方向,於是找到蘭洪發說:“老蘭啊,咱倆是老同學,看了你的大字報有些想法給你說說。我看不能籠統地講造反派是‘四人幫’的社會基礎,應作具體分析,不少運動之初的造反派後來卻與林彪‘四人幫’進行鬥爭;而且,投靠‘四人幫’的人中,我看有的當初還是被造反的人呐!你自己不是由於支持學生靜坐造工作團的反而一直自稱是造反派嗎?”
蘭洪發的入黨申請書上,老同學方醫生是介紹人之一。他不能讓方醫生誤解自己,於是連忙說:“不是那麼回事!我當初對學生們的行動是反對的。我到靜坐現場去勸告他們不要犯一九五七年右派鬥爭的錯誤,還與他們進行了辯論。嘿,老同學,我早料到有一天要清算造反派。”停了停他意猶未盡地又說:“老方,什麼具體分析不具體分析,這幾年我總結了一條:政治上要靈敏,在政治上‘左’比右好,叫做‘左’有益!”
方醫生茫然無語。他想起一九六六年八月二十三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以後,在處室學習大會上蘭洪發繪聲繪色地介紹自己在省委門前如何支持學生靜坐的情景,回憶起蘭洪發在入黨申請書上關於自己“革命造反”經曆的詳細敘述……他暗自歎息:“老蘭得了政治健忘症了!”不禁搖搖頭,不再言語。
三
一九七九年二月,廠黨委在職工大會上傳達了省委的一份平反文件,同時宣讀了省委為任明平反的通知書。蘭洪發聽文件傳達時還聚精會神,聽通知後卻耷拉下了頭。這是咋回事?還得從任明說起。
任明在“文化大革命”之初是本市一所名牌大學《紅衛兵》報的創始人,全市大專院校紅衛兵中知名的筆杆子,一九六七年底畢業分配到機床廠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現在是廠技術中心的技術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