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對一些人來說,比起問心無愧地死去,他們更願意深藏愧疚與懊悔活著。
匕首不及拔出,梁綠波拉著子鏡的手,用力地迎了上去。子鏡手腕穴道被扣住,竟無法掙脫。胭脂般的紅色浸染衣衫,不斷滲透。
“你要什麼?”梁綠波的臉無限放大,細膩的肌膚如映雪光,卻看不清神情。破碎的片影中,閃爍著謊言輕易得逞後的光亮。她的笑靨與目光一如山林中的迷霧,任何一個小小的圈套都讓人不得不鑽入其中。子鏡張口結舌。
“可是還不夠。”不夠,傾盡滄海與桑田,亦是不夠。她還需要再深入,冰冷犀利地直透到靈魂深處,割裂那些附著其上的暗紅絲絹,以求忘卻,以求窒鬱至死後的重生。
最強烈的掙紮是因為絕望近臨鼻尖,聲息一吐,就潰然崩落。她的身影像是透明了一般,著手卻無可觸碰,輕似煙雲。
子鏡覺得自己的魂魄都仿佛凝住,在這不知真意的一刺之中,過往所有的歲月忽然隱遁。萍水相逢無處憶,她們之間淺淺的緣,就這樣劃上了終點。
☆、第四十三章 何者禦風
一仰雲嵐遠近不辨,露水浸染袍服,微微蔭涼。安靜而又喧囂,說靜是無人聲,說鬧又是四時如常。
飛泉坪上疏疏落落數十名弟子,琴安於席,袖擺隨著一意入畫之曲不時揚動,各自寧心。坪遠處,沐遠風倚在方亭一角,雙眼闔者,似在聆聽琴曲。
這一年的考校過後,又將是一年靜無雜念的修習了悟,年年如此。十指之間琴藝精進,毫不吝惜如風一般的青春歲月。但這一年,亦注定了有些許不同,正如此日午後莫三醉的腳步聲,沉穩之中流露出一二分猶疑。
這不是他過往常有之態,沐遠風神情不變,頭輕輕一仰,靠在亭柱。
“你在這裏?”莫三醉走近。
“明知故問,是有話難以啟口麼?”沐遠風睜開雙眼。
莫三醉頓了頓:“那我就直說了。你這樣做好麼?”
沐遠風微笑道:“有何不好?”
“你想清楚了?”
沐遠風“哈”地一笑:“我雖然凡事貪懶,卻不曾糊塗過。你說呢?”
莫三醉走到亭中坐下:“不糊塗,不代表決定就是對的。”
沐遠風道:“對與不對又有誰能評判?你要是擔心我後悔,那就不必了。我沐遠風若會後悔,大概也活不到今天。”他將手隨意地擱在膝上,寬大的衣袖下,手掌仍覆著絲絹。
莫三醉看著那隻手:“選擇一個人背負,就是後悔了,隻是你不承認。”
沐遠風一笑:“還有你啊。願意賭命的仁兄。”隔了片刻,他又道,“以那個小姑娘藏在淵清眼皮底下的功夫,應當可以找到趙青娘。要是不能,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莫三醉無言,似有歎息凝在胸間,卻終沒有出口。
飛泉坪中,有弟子遙遙望見二人身影,兩三個青衣女弟子悄悄抱著琴離開,餘者有的仍是靜坐,有的似欲起身走近。
“關於那個約,你可有什麼想法?”
沐遠風道:“談,或是動手,還是如他所說,‘聽琴’。”他略略凝眉,“我這一生除了銀羽琴從不牽扯什麼重大機密,但就這一件,終也是避不了風塵沾身。”
莫三醉一笑:“人在塵世,怎可能完全不食人間煙火。”
沐遠風不答,依舊凝著眉,過了片刻才道:“淵清已調查過各地琴會,連帶五音琴閣中的舊檔,都找不到銀羽琴和天涯刀客之間有什麼聯係。他是江湖道上盛傳的俠客,卻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他轉而看著莫三醉,“現在我說我有把握,你相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