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長以教:以,又要,一邊。全句即又要撫養又要教育。
俾:使也。
汝父為吏,廉而好施與,喜賓客:此句或可標點為“汝父為吏廉,而好施與,喜賓客”,兩者皆可。
無一瓦之覆,一壟之植:壟,一行分隔田畝的小徑。此句意謂沒有房子可住,也沒有田地耕種。
庇:庇蔭,庇護。
耶:一本作“邪”,以下各句同。
姑:丈夫的母親。
養(yànɡ):奉養父母,舊讀去聲表示敬意,下文“不如養之薄也”、“修始得祿而養”,音義亦同。《論語·為政》:“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釋文》“能養”之“養”讀去聲;“有養”之“養”(yǎnɡ)及作養兒育女等義時則讀如字上聲。
始歸:女子出嫁曰歸;始歸,才嫁過來的時候。
免於母喪:母親死後,守喪期滿。免,指期滿,脫去喪服。
間禦酒食:間,偶然。禦,進用。食(sì),飯也。《論語·為政》:“有酒食,先生饌。”《釋文》“酒食”之“食”為名詞,讀去聲。
適然:適,當也。謂事理當然。
官書:官府的公文,指刑獄案件。
求其生不得:指無法免除他的死刑。
矧(shěn):何況。
抱:一本作“劍”,謂挾於脅下,如帶劍也。
歲行在戌:歲,木星;古代以木星的方位紀年。歐陽觀卒於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庚戌,證明看相者的算命準確。
吾:一本作“我”。
鹹平三年:宋真宗年號,即一○○○年。
道州判官:道州,今湖南道縣。判官,州郡長官的屬官,掌管文書工作。
泗、綿二州推官:泗,今安徽泗縣。綿,今四川綿陽巿。推官,州郡長官的屬官,掌管刑獄。
泰州:今江蘇泰州巿。
考諱德儀:考諱,母親亡父的名諱;指外祖父鄭德儀。
福昌縣太君:福昌縣,今河南洛陽巿宜陽縣。縣太君,宋製朝廷卿監和地方知州等官員母親的封號。
樂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樂安,今安徽霍山縣。安康,今陝西安康巿漢陰縣。彭城,今江蘇銅山縣。郡太君,朝廷侍郎、學士、地方觀察等四品官員母親的封號。
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宋仁宗景佑三年(一○三六),歐陽修因致書責備諫官高若訥“不複知人間有羞恥事爾”而被貶夷陵令,時年三十歲。
修始得祿而養:宋仁宗天聖八年(一○三○),歐陽修中進士,授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充西京(河南洛陽巿)留守推官,距父歿正二十年。
龍圖閣:宋真宗建,在禁中。初入直館閣,稱為直學士。
南京:宋時南京為應天府(河南商邱市)。
入副樞密:仁宗嘉佑五年,歐陽修入京任樞密院副使,掌全國軍事。
遂參政事:嘉佑六年,歐陽修任戶部侍郎參知政事,即宰相之副貳。
二府:宋製,中書省與樞密院分掌文武,號稱二府。
皇曾祖府君:皇,大也,子孫對祖先的尊稱。歐陽修曾祖為歐陽彬。
金紫光祿大夫:金紫,金印紫綬。光祿大夫為二品散官,殆屬虛銜,下文所封官銜亦同。
皇祖府君:祖父歐陽偃。
皇妣:指歐陽修的亡母鄭氏。
今上初郊:當今的皇上,指神宗趙頊。郊,祭天。熙寧元年十一月,初行郊祀之禮,故推恩封贈群臣。
三朝:指仁宗、英宗、神宗三朝。
遭時竊位:作者自謙之詞,言遇到好的時機獲得晉升卻自愧沒有才德以居高位也。
熙寧三年,歲次庚戌:即一○七○年,上距父喪剛好六十年。
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朔,初一;古代以幹支計日,每月初一的幹支下加朔字,以便推算。例如本文四月初一日辛酉,而阡表則立於四月十五日乙亥。
觀文殿學士:宋觀文殿置大學士、學士,非曾任執政者不授。本文末段所列封號既有實職,亦有勳銜,連食邑、食實封所列戶口都是虛數。
知青州:熙寧元年,歐陽修由亳州(安徽亳州巿)調知青州軍州事。
上柱國:勳官之最尊者。
譯文
嗚呼!先父崇國公擇地安葬於瀧岡墓地,已經六十年了,我身為人子的才能在他的墓道上立碑撰寫表記。這並不是故意拖延,而是想等待適合的時機而已。
我運氣不好,四歲時父親就去世了。先母決心守寡,誓言不再嫁人。我們家境貧窮,先母得靠自己獨力謀生,又要撫養我又要教育我,使我得以長大成人。先母告訴我說:“你父親做官,廉潔和樂於助人,愛交朋友;他俸祿的收入雖然微薄,卻常常不讓它有所剩餘。他說:‘不要因為這些財物使我受累。’所以當他去世時,沒有留下房子容身,也沒有田地耕種,用作維持生活。我憑什麼能夠堅持守節呢?我對於你父親,大概有些了解,所以對你有很大期待。自從我做了你家的媳婦,來不及侍奉婆婆,但我知道你父親一定是孝順的。你從小失去了父親,我不能確信你長大後一定會有所成就,但我相信你父親必然有好的後代。當初我嫁進來的時候,你父親為祖母守喪期滿,脫去喪服才過了一年,每年拜祭時,必然哭著說:‘祭祀時祭品再豐富,也比不上生前菲薄的奉養。’有時吃點酒飯,又會流著淚說:‘過去常常感到不夠吃,現在有了剩餘,可惜都來不及了!’我開始看到一兩次,以為他是剛脫去喪服才會如此的。然而後來他經常這樣,終其一生,沒有不是如此的。我雖然來不及侍奉婆婆,卻因此相信你父親一定是孝順的。你父親做官,常在晚上燃燭處理公文,有時會停下來歎氣。我問他,他說:‘這是判死罪的案件,我想給他一條生路,可就是沒有辦法。’我說:‘生路可以得到嗎?’他說:‘想替他找生路卻沒找到,那麼死囚和我都沒有遺憾了,何況有時是可以找到的。正因為有時可以找到,就知道不替他找生路而判死的,一定會有遺憾。就這樣常替他們找生路,但免不了還是要判死,而世人往往希望這些人死去!’回頭看見奶媽抱著你站在旁邊,就指著你歎氣說:‘算命的說我遇到戌年就會死。如果他的預測靈驗,我將看不到兒子成人了,以後就把我這番話告訴他吧。’他平時教導別的子弟,也常說這些話,我聽多了,所以記得很清楚。他在外麵所做的事,我無從知悉;他在家時,從來沒有半點誇耀矯飾,他的行為就是這樣的,是真正的出自內心啊!嗚呼!他的心就是厚積仁愛啊!因此我確信你父親必然會有好的後代。你要好好努力啊!奉養父母不一定要豐厚,但總要出於孝心;恩惠雖不能普施於萬物,但心意一定要厚積仁愛。我不懂得教導你,這是你父親的願望啊。”我流著眼淚記住了這番話,不敢忘掉。先父小時候失去父親,努力讀書。鹹平三年考中了進士。做過道州的判官,泗、綿兩州的推官,又擔任過泰州的判官。得年五十九歲,安葬在沙溪的瀧岡。先母鄭氏,外祖父名諱德儀,世代都是江南的望族。先母恭敬節儉仁厚慈愛而注重禮節;最初獲封為福昌縣太君,後來加封為樂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由早年家道中落起計,先母管家都以節儉簡約為主,以後開支都不會超過這個限度。她說:“我的兒子不能以苟且態度迎合世俗,節儉才可以麵對艱難窮困的日子。”後來我貶謫到了夷陵,先母談笑自若:“你家本來就是貧窮的,我過慣了。你能夠安於工作,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