玃能盜婦女以為妻,〈豸周〉能牽男子以為夫,然而生子仍為獸,不為人也。
溫州有乳柑,其味甚珍。陳將軍曾以饋予,自溫至錫穴數千裏不變。問何以然,曰:“采時不去其枝葉,則氣不泄。盛時以綠豆為末,劑其溫性,則氣不蒸。故久而不變。”若藏梨者多用沙,蓋梨性寒惡濕熱,沙能製濕故也。
張福者,淮陰鹽徒也,性悍恣不下人。一日乘涼樹下,有一老僧同坐,老僧忽舉手擊張一掌,眾皆為僧危之,謂:“此惡少,奈何犯虎口哉!”張默然。僧又擊一掌不應,至三擊則叩首曰:“吾解師意矣。”僧曰:“爾來。”至一庵與對坐旬日,語張曰:“若有得矣。須歸富貴人有善根者為外護,若妻子請謝絕,勿念也。”張歸舍,其妻方與他少年淫媾,其人自床投地請死,張曰:“若有緣也無恐,不知若有妻乎?”少年對曰:“未有。”張曰:“子請遂以為妻。”又呼其子與鄰老未有子者子之,曰:“亟去,無來跡我。”乃竟往投萬總戎鹿園,萬問之,曰:“若何能?”曰:“請為閽者司出入。”萬因置之門。萬本大家,男婦常數百人,出入無忌。張日危坐於戶,至晚必報主人,今日某某出,某某入,有戲豫無禮蹈法者必告。居三日,萬氏門肅然無嘩。又數月,萬知其願確可托也,命之守書舍,司金錢出納,則銖兩無爽。有不經者,必裁節之。一日,萬自外歸,見張坐其所坐處,呼閂:“若胡敢踞我坐!”張起而對曰:“將軍胡無平等心也?”萬登坐,覺坐席熱如火,心異之。又一日,萬自外來,則張寢其床,萬又呼曰:“若何乃爾?”則又曰:“主人胡無平等心也?”萬登床,覺床如火坑,大異之。時有吏部郎過淮,得瘵疾甚危,萬以語張,張曰:“請為療之。”乃相與背坐,吏部即覺背如火熨也,旬日而療愈,遂往京去。一日張請於萬曰:“小子修玄有微效矣,請一靜室,求一姬為伴。”萬乃呼婢數十人使擇,張曰:“是皆不堪,請將軍所幸姬。”萬難之,已度其人非酒色徒也,何難一姬以妨大道,竟與之。張乃挈一姬一婢入室,鑿牆而進飲食。居八月,以姬還萬,萬詢婢,曰:“彼日與姬對坐,相去函丈,未嚐近也。”姬亦素好道,平日閉戶焚香掃地而坐,每以《悟真篇》問張,張不答,亦竟無一語也。張自出關,則請主人白布數丈、金二兩,又書字一紙緘之,與銀布同置一箱,請以某日開。萬如其言。居亡何,詣萬前曰:“小子歸矣。”叩頭而出,萬留之不得,使人亟走之。其行如飛不能及,已至故所遇老僧處,跌坐合掌而化。萬乃開其所緘箱,則上書曰:“小子以某日行,請以布斂,以金製龕,主人親封之。”萬乃歎息,恨失至人也。居有頃,前吏部郎自長安以請急歸,來謁萬,萬曰:“若知張福化乎?”吏部郎曰:“吾於濟上遇之,談笑竟日,胡遽有此?”萬亟開龕,則僅有布在,其骸不見矣。萬諸僮嚐見之淮徐間。萬本名將,晚歲好玄,每日靜坐守中,張謂:“此有為法,非無上道。”萬每叩其有別術,不語,但曰:“天下無有富貴神仙。孰能棄三公而薦天下賢者以澤蒼生,孰能棄萬金而施貧者以脫人於死,孰能割恩愛塊然獨處而與虛白為對?無是三者,請勿語道。”少司馬許公孚遠亦識其人,津津稱之,曰:“世故有此異人也。”
《離騷》:“秋之為氣也,憭慄兮若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是數語杳渺淒清,味之不窮。《古詩十九首》有“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句,祖此也。或曰:“‘洞庭波兮木葉下’,言秋災之祖。”曰:“非也。‘秋日淒淒,百卉具腓。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此言秋之祖也。”“王孫兮不歸,春草生兮淒淒”,本之“何草不黃,何日不行,何人不將”,而詩語更深渾也。“春草秋更綠,公子未西歸”,意祖於騷,而格調自下。
《黃庭經》:“琴心三疊舞胎仙,九氣映明出霄間。”琴和也,和其心,使丹田如疊物然,靜之至也。而胎息之仙,融融活活,若舞若飛,豈有為注想之謂哉!三元九宮,氣象炳煥,妙無方所,所謂出霄間也。
“七莛玉簽閉兩扉,重掩金關密樞機”,言無視無聽也,兩目曰兩扉,金關為口。
史遊《急就篇》,有“長樂無極老複丁”,本之黃庭“物物不幹,泰而平愨矣,匪事老複丁。”物物不幹,則淡然無欲矣,寧不反老為壯丁哉!
王次公之詩勝長公,而《關中集》尤佳。“稻花香裏流溫玉,水月空中出聖燈。”盛唐語也。“雲屯遠山白,氣入高原疏。關山掛新月,枕簟如秋天。”初唐語也。“腰間有組休論貴,馬首無山未是遊。”似晚唐而有致。“中原草根盡,少婦木衣穿。有女償官犢,無家問子錢。”近於風矣。
郭相奎嚐著《雪應豐年辯》曰:“雪係於地氣,閩廣無雪而宜五穀,戎地多雪而不生五穀。”《大戴禮》雲:“天地積陰寒則為雪。”曾子曰:“陰氣勝則為雪。”論雪者莫辯於此矣。故三尺雪十年豐,此世俗之語,君子不道也。愚謂雪者陰氣所積,當冬而雪,陰得其令,亦豐之兆。若雪太多,陰氣過盛,則為水征。詩雲:“上天同雲,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注雲:“冬有積雪,春而益以小雨,則潤澤而饒洽。”雪之兆豐,自古然矣。惟是遺蝗入地千尺之說,則為謬妄。蝗本春夏間暑旱之氣所生,至秋冬交則槁,未有遺於地而複生者也。或曰:“蝗乃魚卯所化。春魚遺子如粟沒坭中,明年水及故岸,皆化而為魚。遇旱幹水縮,不及故岸,則其子為日所暴,生飛蝗。”其說近似。魚子無入地之理。且雪雖盛,不能殺諸蟄,而奈何獨生驅魚子使之走地千尺?此真世俗語也。
鱉與蛇相為牝牡,相為生化。有人發沙穴,嚐見鱉與蛇俱。鱉暮出取食,跡在沙上,蛇輒出為滅之。鱉遺子,蛇噓之輒成蛇,久複為鱉。三足者能,音台。天文鬥奎下六星,兩兩而比者曰三能,鼎三足象之。能亦三足,在旁二,腹中一。甲蟲之有神者,人食之化為水。郭相奎嗜鱉,行部瀘州,吏以鱉進,驗之三足,乃投諸江,作《活能說》,戒庖人毋再庖鱉,因著為家令。餘亦有《戒鱉記》。
坎為月為水,故蛤、蟹、螺、龜與月盛衰。月生明,則蚌珠生,螺肉充,蟹黃滿。月死魄,則蛤珠焦,蟹黃虛,螺肉消。或曰:“水主智,龜知吉凶,水之德也。”道書龜為地甲,殺者奪壽,活者延年。宋仁宗問長生術於雁蕩木葉老人,老人曰:“無他,廣濟貧民,禁天下捕龜。能斯二者,乃可語道。”
毛氏者,昆山人,父為別駕,富於財,以女歸侍郎周廣之子周士淹。士淹舉明經,承家業,又得毛氏資巨萬,豪裏中。然士淹嚐從魏莊渠先生講學,言動造次一依乎禮,不為貴介態也。毛氏歸周,夫妻朝夕相敬如賓,又善治生,業日益拓。年三十餘無子,語周曰:“吾聞古人娶婦取宜子者,今某奉巾幘久,未有一線之息,以為君憂,胡不納副室以廣胤嗣?”周初不可,曰:“命也,吾當有胤,一夔足矣。”毛強之出數百鈈,納二姬以進其夫。居歲餘未有子,又謂周曰:“語不雲乎?‘田廣多穀,女廣多子。’盍再求窈窕乎?”又市四姬以進。合毛共七人矣。副笄步搖之飾,嫡庶無二。每飯則合六人同侍其夫,飯已則挈之同遊後園。已複曰:“毋已太康。”令之各事所業,或刺繡,或織布,身與同作,良久曰:“若且倦矣,且更遊息。”夜則貫魚以當夕,不獨專也。士淹偕計卒於途,竟無子。毛氏以禮遣六妾,各贈百金而去,曰:“彼以好來,宜以好往,無為先夫羞。”諸妾既嫁,乃立其伯子為嗣,閉戶獨處,足不覆地,以終其身。歸子遇嚐與餘言,婦人不妒不淫如毛者,真女中傑出,不可無記。端午前一日,漫書於署。
吾郡文待詔先生,年九十,生平無二色。比部錢公有威亦然。公與其室宜人今皆逾七十矣。公生平目未嚐視季女,宜人一日進二婢以嚐公,公攫然曰:“女三為燦,康公且不敢當,況區區耶?亟去無益人罪過。”沈士能嚐與予語,錢公與管登之皆信佛,然錢公此事真能信佛者也。餘平生食不二味,用無長物,然所謂不二色者,則安能如待詔、比部哉!
皇甫涍《九日詩》:“鶤鳴入怨柱,蛩響切雜裯。楓落他鄉早,尊寒故國秋。”又“河虛平夕霧,閣掩澹秋塵。素月升逾靜,高霞斂更新。”又《新月詩》:“微暉不照倚,清漢欲生塵。”《雁山詩》:“遙靄引疏罄,群峰寒暮天。”四傑之概也。公負才傲倪,曾為春坊司直,卒以讒廢。然郡中稱其人甚介,謂皇甫白眉。
皇甫汸《牛首山詩》:“齋關閉秋雨,寒磬落江潮。”《虎丘詩》:“草綠知春半,花飛覺雨深。”《蔡館詩》:“戶下鳴螿頻帶雨,湖邊落木似催年。”《錢塘江渤》:“半帆布影懸初月,幾處漁燈點落潮。”在唐盛中間,公以早廢,所詠詩甚富。其詩名與王元美相累,吳下能詩者朝子循而夕元美。或問其優劣,周道甫曰:“子循如齊魯變可至道,元美若秦楚強遂稱王。”春和融融,仁之象也。秋氣肅肅,義之象也。人心與天地萬物神通脈接,常存此心,四時之氣自備。
文章,士人之冠冕也。學問,士人之器具也。節義,士人之門牆也。才術,士人之僮隸也。德行,士人之棟宇也。心地,士人之基址也。先君子嚐以此教不肖,而諄諄然令其厚養心地。又曰:“用人以觀察心地為正,以駕馭才術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