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在貸方的地位,這是他一生的唯一驕傲。他討厭任何投機買賣,哪怕要冒

一點點風險也不幹。他一生從未參與過一筆不了解的交易。當他漸漸地有錢

和愈來愈有錢時,他也從不把它歸功於大膽的投機或者特別有遠見的行動,

而是把它歸功於自己適應了那個小心謹慎的時代最普遍的方法,即始終隻用

收入的極小一部分來作開銷,而把逐年遞增的巨額款項用來補充資本。我父

親像他同輩中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如果看到一個人把自己收入的一半無憂無

慮地花盡,而不“想一想以後”—這也是那個太平年代常說的一句話——

就會把他視為一個靠不住的敗家子。其實,對一個有錢的人來說,用這種變

利為本的不斷積累而使自己富起來,在那經濟騰飛的時代僅僅是一種保守的

生財之道,因為當時國家還沒有想到要從巨額收益中多征收百分之幾的稅,

而國家有價證券和工業股票在當時卻能帶來很高的利息。不過,這種保守的

生財之道也是值得的,因為當時還不象以後通貨膨脹時期那樣,克勤克儉的

人會遭到偷盜,規矩正派的人會遇到詐騙,當時,恰恰是最有耐心的人、不

搞投機的人得利最多。我父親由於順應了他那個時代的這種一般方法,因而

在他五十歲時,縱然用國際標準來衡量,也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巨富了。但是,

跟這種財產的驟增相比,我們家庭的生活開銷依然是非常節儉的。我們隻是

逐漸替自己添置一些方便生活的小設備。我們從一幢較小的住宅遷居到一幢

較大的寓所。我們隻是在春天的時候,到了下午才租一輛出租馬車。我們外

出旅行時坐的是二等車廂。我父親到五十歲時才第一次享受了一回豪華生

活:和我母親乘車到尼斯去度了一個月的冬天。總的說來,持家的基本原則

始終是:量入為出,而不是寅吃卯糧。我父親即便成了百萬富翁以後,他從

未吸過一支進口雪茄,而隻吸普通國產的特拉布柯牌雪茄—就象弗朗茨約

瑟夫皇帝隻吸他的廉價的弗吉尼亞雪茄一樣。而且在他玩牌的時候總是隻下

少量的賭注。他始終不渝地堅持自己這種克製的作風,堅持過一種既舒適又

不惹人注意的生活。雖然他比自己的大多數同行體麵得多、有教養得多——

他鋼琴彈得非常出色,書法清麗,會說法語和英語一但他卻堅決拒絕任何的

榮譽和榮譽職位,在他一生中從未追求或者接受過任何頭銜和身分,而象他

這樣的大工業家是完全可以經常授予那些頭銜的。他從未向人要求過什麼,

也從未向人說過一聲“請求您”或者“必須道謝”這一類話,這種藏於內心

的自豪感對他來說比任何外表都顯得更為重要。

大概在每個人的一生中都必然會出現一個和自己父親的性格相同的時

期。我父親不願拋頭露麵而願意靜悄悄地獨自生活的那種個性,現在開始在

我身上變得一年比一年明顯,盡管它和我的職業原是十分矛盾的,因為我的

職業在某種程度上必須宣揚自己的名字和讓自己拋頭露麵。不過,出於同我

父親一樣的那種內在自豪,我也一貫拒絕任何形式上的榮譽,我從未接受過

一枚勳章、一個頭銜,或擔任過某個協會的會長。我也從未當過什麼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