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天開始一直到重陽節前一天我都沒有離開過顥王府的大門,那些藥丸倒是及時地送到了宣陽王府,聽說宣陽王亦已無恙,可是我還在想著他心髒附近的麻痹現象,他這樣子積壓著毒素,怕隻怕哪一天毒素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就要去見老祖宗了。
都已經進入九月了,可是書房門口那棵合抱粗的老桑樹上仍然有蟬在不分日夜地鳴叫,叫得人心都煩了,特別是正午的時候,你想休息它卻偏要引吭高歌。抬頭看看樹梢,那些嫩綠之間灑下刺目的陽光,連蟬在哪裏都看不清,我拿著粘竿想要把蟬粘下來,可是舉竿子的手都軟了還沒能粘到半個蟬的影子。
正當我灰心喪氣地想撤的時候,辰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回頭看他,手一鬆,粘竿“啪”的一聲落地。身後的他穿著一身月白龍紋綾羅錦袍,腰纏金絲墨玉緞帶。額發以金簪白玉冠高高束起,露出廣闊天庭,眉毛修長濃黑張揚著雍容氣度,鳳眼狹長幽深而明亮,明淨的眸子似軟玉般透著瑩潤的光澤,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結結巴巴地說:“沒什麼,樹上……蟬很聒噪,我……”我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再驚豔也不能失了儀態。於是定定神說:“我要把它粘下來,可是如你所見,失敗了。”
“需要幫忙嗎?”他抬頭看看樹上,“你隻需要找些小石子給我就行了。”
小石子找不到,我隻從廚房找到了一小碗紅豆。
“紅豆也行。”他話一說完,一手拿過那碗紅豆,另一手伸手一抓我的腰帶往上一提一躍,我的人就已經輕飄飄地落在樹上一截兩臂粗的樹枝上,我站得不穩,怕摔,隻好死命地抓住他的衣襟不敢動,良久,他笑出聲來,說:“有那麼喜歡我?抱得那麼緊,我都聽到你的心跳聲了。”
我訕訕地放開手,小心翼翼地坐下來,辰恒坐在我身邊,看著我緋紅的臉說:“庭兒原來這個時候才比較像女子多一點。”
“你早知道我是女子了吧?”我坦然地看著他。
辰恒笑了,一臉的愉悅,“不過,我還是喜歡你裝扮成男子。”
“為什麼?”
“因為可以借故親近啊!”他說著就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我想推開他,無奈人在樹上不能輕舉妄動,隻得聽之任之。一陣淡淡的檀香味滲進鼻端,我心裏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我輕咳一聲說:“辰恒,顥王殿下,我可不是品花樓或是天香樓的姑娘。”
他閉著眼睛輕聲地說:“噓——別說話,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四周靜悄悄的,我隻覺得肩上的重量又加重了一些,他均勻的氣息在我耳邊徘徊,陽光從葉縫間漏下來落在他身上,錦袍上的四爪金龍在光芒中仿佛有了生氣,我側臉看他,他嘴角微微上彎透出一絲笑意,甜甜的,帶著一點狡黠,又帶著一點愜意。這時蟬聲忽地又響起來,遍天徹地地叫著,聒噪的聲音好像羅織成一個大網讓人逃脫不開。辰恒睜開眼睛不耐煩地道:“怪不得你要粘走這些煩人的東西,驚人好夢,把紅豆拿來。”
我把碗遞過去,他撚起幾顆紅豆,笑著說:“你告訴我方位,我來打蟬,如何?”
我側起耳朵聽蟬聲,盡管指的方位不夠精準,但是辰恒把手中的紅豆彈出後都會有蟬應聲而落,不一會兒,樹上的蟬鳴竟然慢慢地止歇下來,我聽不到蟬鳴了,可辰恒隨手又彈出一粒紅豆,又一隻蟬從樹梢高處墜下,我驚歎地俯視著那落了一地的蟬,因為地上連一顆紅豆都沒有,那些紅豆都正正地嵌進了蟬的身體。
“辰恒,你這功夫可真厲害!”我由衷地讚歎道,“有武功多好,打鳥不用彈弓,打魚不用撒網!”
辰恒大笑,“聽你這意思,學武跟捉鳥打魚的沒兩樣?”
我拿過一顆紅豆,像模像樣地往樹幹上一彈,紅豆碰了壁後很迅速地掉落地麵,我笑一笑自我解嘲道:“你看,大多數的人都跟我一樣隻有捉魚打鳥的份,沒有學武的天資。”
辰恒攤開他白皙的手掌,掌心是一顆顏色深紅的紅豆,“再彈一次。”
我拿起紅豆,向著樹幹上一彈,眼看著紅豆就要碰到樹幹後落下,這時一顆紅豆從身後飛至,力度迅猛地撞上我那顆紅豆,一瞬間兩顆紅豆竟然齊齊嵌進樹身。
我訝然,正想說句什麼,辰恒的手卻從身後繞上來輕輕地把我圈住,在我耳邊說:“庭兒,紅豆還有個別稱,你聽過嗎?”
我的臉一紅,窘迫之餘卻想起多年前那個中秋之夜梅繼堯手裏那個他猜不出來的燈謎,辰恒又說:“是相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