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力地抱著我,手心處傳入陣陣暖流,我的意識稍稍清晰了一些,便努力地望向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瞳孔驀地放大,我看見了那張我潛意識裏一直暗示自己遺忘的冷漠倔強的臉,臉上的孤絕清冷之色依舊,隻是某種多了些痛惜憐憫。我的心忽然一痛,喉頭一甜,張嘴竟吐出一大口殷紅的血,他拿起潔白的帕子要給我擦去嘴角的血跡,我無力拂開他的手,隻好把自己的手擱在唇邊阻擋著他,用盡全身力氣對他說:“我……不要……你救!”
“別說話!”他臉色一沉,一掌貼住我背心用勁,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死了,你……才願意……了結,對嗎?”
“蜻蜓兒……”他沉重地歎息一聲,將我緊緊地抱入懷中,“你不會死的,不會……你要了結是嗎?隻要你好好地活著,我會讓一切了結的。”
“繼堯,繼堯……我要見他……”我掙不開他的懷抱,隻得迷糊地呢喃著那個絞痛我心的名字。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平地響起,接著便有一陣陣梵音唱頌響起,有如潮水浪浪迭高,我的意識很快便被侵占了,身體內寒意不斷地湧動,我的手心漸漸變得冰冷。
“施主可準備好了?”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響起。
準備什麼?隻聽得身邊的慕玨沉聲道:“請大師導出‘血魂’。”
周遭的佛號聲唱經聲更甚,從百十人的音量轉而演化成無數的聲音在這個空間回蕩著,我的眼簾稍動,隻見忽然之間滿室紅光,有一血紅欲滴的火球騰起在半空,炙熱逼人。轉眼間火球徘徊停留在我的眉心上方,我的皮膚仿佛被炙烤著,幾乎要被這熱度撕裂的時候,慕玨的手迅速伸出一掌把火球壓下直入我眉心,一瞬間如在四肢百骸燃起地火,熱得幾乎要熔化了。
慕玨扶起我,快如閃電地在我身後幾處大穴分別落掌,那熱流漸漸彙聚於心髒,似大江東流勢不可擋般灌注進去,時間好像就此停住,不知過了多久,那些熱流滲透全身仿似大江入海,全身脈絡溫熱舒暢,再也沒有那冰寒入心的感覺了。
當我重新睜開眼睛時,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小小的禪房之中。入眼俱是暗淡樸素的顏色,素白的帳幔,簡陋的木桌椅子,青黑色的牆磚,我霍然起坐,看看自己的身上穿著整齊的杏白棉衣襦裙,而房內除了自己外再無一人……
是我在做夢還是過去種種本來就是一個夢,而我現在,夢醒了?一個小沙彌端著一個水盆走進來,看見我醒了,便把我引到另一個禪房,禪房裏端坐著一人,淡淡的陽光從漏窗進入,照出了空氣中漂浮著的塵埃。
這樣一個靜謐的清晨,我卻嗅不到半絲春天的氣息。
“王妃終於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坐起身,看見無心雙掌合十站在床前對我微笑致意。
“無心大師可否相告晴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裏是真覺寺。王妃這一睡就睡了五個多月了。”
我驚訝不已,原來這已經是初夏,怪不得陽光是如此的和煦。
茶香飄來,無心微笑著對我說:“王妃已然無恙,可賞臉來喝無心煮的茶?”
我走到無心麵前,麵無表情地對他說:“大師若是想還上次的那杯清茶之誼,不若賣我一個人情?”
“王妃想見宣陽王?”他請我坐下,開始洗茶。
“我想見他,也想知道元宵節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王妃心中的疑惑,最好去問一個人。”
“誰?”
“屹羅攝政王慕玨。”他把沸水衝進茶壺裏,“可是,他現在不一定能回答你。”
“他離開了?”
“不是,他就在我隔壁的禪房裏。”他站起來,“可要無心帶王妃去見一見他?”
我站起來,隨著他走進了隔壁的禪房,一個小沙彌見了我們,恭敬的雙掌合十施了一禮,無心和我走到落了素白帳幔的床前,無心輕聲說:“王妃,攝政王就在這裏,你……可是要看?”
我伸手掀起帳幔一看,整個人僵住石化。這是慕玨嗎?枕上一縷縷銀白長發閃著幽昧的銀光,雙目緊閉眉心深鎖,似是鬱結難解;疲倦不堪的臉上嘴唇緊緊地抿著,臉色黯淡無光,有如病入膏肓之病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我的手顫抖著,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無心,無心歎息一聲說:“冰芒雪魄的反噬之毒甚為霸道,白發三千已是毒發出體外的好征兆,他耗盡內力為你將血魂行遍全身,也不知何時能轉醒過來。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卻不知這紅塵世間,情愛本就是虛妄之物,人生匆匆不過數十載,偏生要苦苦執著幾聲幾世,何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