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憐獨得殿殘春 ——怡妃番外(2 / 2)

皇帝一怔,旋即尷尬笑笑。“是嗎?”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出傳來:“朕記錯了呢。”

我回過頭輕輕剜他一眼,他麵上全是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我“哼”一聲,嬌聲道:“原來皇上是跟臣妾開玩笑呢。”

皇帝麵上全是放鬆, “嗬嗬”一笑道:“你啊!”那語氣裏全是寵溺,令我不再疑心其他。

其實這樣旖旎和諧的時刻並非頭次,有時皇帝在長春宮過夜,晨起時偶爾也如這般依在床上看我,與我隨意玩笑。他的眼裏全是溫柔繾雋,就仿佛我是他最重視的珍寶一般。

我該是滿足的,從遇見皇帝到如今成為昭容獨居一宮,不過短短數月,在這後宮中也算獨領風騷。可是,我看著鏡中皇帝那雙似在看我又仿佛不是在看我的眼睛,前幾日月貴人的話又響在耳邊。

那是在飛龍池邊,我獨自一人在鬆風亭中賞景,一個帶了驚喜又怯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姐,是您麼?”

那聲音不是惠兒,我轉過頭,隻見月貴人站在亭外,在看清我的一刹那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

“昭容娘娘,”她福一福身:“臣妾認錯人了,還望娘娘不要責怪。”

我微笑道:“月貴人不必多禮。”

月貴人在我笑的那一瞬麵上露出忡怔之色,不過片刻她笑道:“娘娘在此賞鬆柏麼?”

我點點頭,“鬆柏是高潔的樹,我很喜歡。”

月貴人聽了我的話,輕輕歎一口氣。

“月貴人怎麼了?”我問道。

她一雙瞳仁久久落在我麵上,半晌才道:“之前娘娘站在這亭中,臣妾還以為是我家小姐回來了。娘娘又說喜歡鬆柏,我家小姐當年最愛來此賞景,總教導我們‘為草當作蘭,為本當作鬆。蘭秋香風遠,鬆寒不改容。’方才娘娘那樣一笑,真是像極了我家小姐呢。”她說著眼裏泛出晶瑩的淚滴,麵上也有無限傷感。

我一愣,月貴人是皇後娘娘的家生丫頭眾所皆知,她此番話處處道出我與皇後相似,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

之後閑話幾句她便告辭,卻令我心中生出無限遐思。

如今我看著皇帝眷戀的眼神,本該歡喜的心情卻被那突來的回憶擾了去。是否,皇帝對我的寵愛,也是寄托在我與皇後相似的份上呢?

這樣一想便覺委屈傷感,但又不能示於君前,隻好專心打扮,細心挑選首飾來。

那邊皇帝“咦”了聲,我聞聲看去,隻見他拿起方才惠兒擱在榻上的那條星光裙,眼中都是驚歎。

“這裙子真是別致,昭容心思很巧啊。”他朝我笑道。

我微微垂了頭,卸下芍藥花,將一支琺琅蝴蝶簪戴在發髻上,想到謝娘所托,此時不失為一個給皇帝留下印象的好時機,便道:“臣妾不敢居功,這裙子是繡娘做的,臣妾一時還想不出該用什麼上裳。”

皇帝“嗬嗬”一笑:“這有何難,讓織工局為你做一件淺銀色的短襖,領口、袖口繡上寶相花紋便好。”

一旁侍立的惠兒“啊”地低呼一聲,皇帝目光轉向她問道:“怎麼?”

惠兒看一看我,眉宇間有猶豫之色。我不在意道:“怎麼了,你就說吧。”

惠兒對著皇帝福一福身:“回皇上話,繡這裙子的繡娘,也是這樣說的。”

這次換我與皇帝皆一愣,我正想開口為謝娘講情,卻見皇帝麵上慢慢浮起一個淺淺而滿足的笑容,又如天邊一抹流雲,迅速消失不見。

他轉向我,拿起我擱在妝台上的芍藥花,認真為我戴在新梳的雙髻上。

“朕等著昭容穿上這條裙子的那天。”他的口氣裏都是認真,仿佛在說一件大事一般。

我點點頭,羞澀一笑:“上次皇上說希望看到臣妾跳舞。臣妾近日在學浣紗舞,屆時可為皇上舞一曲。”

他眼中光芒大盛,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帶了些飄渺。

“是嗎?”他將我擁入懷中,語氣中都是歡喜:“朕很歡喜,你終於能為朕跳一曲了。”

我默默偎在他懷中,被他的歡喜感動。目光落在妝台上剩下那朵芍藥上,不知為何,卻想起一首詩來:

“九十風光次第分,

天憐獨得殿殘春。

一枝剩欲簪雙髻,

未有人間第一人。”

人間第一人,是此刻正值隆寵的我,還終究是那遠在蓬島瑤台的皇後娘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