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雖漂泊四方,心卻一念係之(2 / 3)

他與胡風的相交,最早是書信往來。當時,因一二·九運動而坐牢的賈植芳,幸得親戚遊走,方得出獄,但仍處於被監控狀態,無奈之下,隻好流亡日本避難。1937年初,他在日本東京書店看到了上海生活書店出版的《工作與學習叢刊》,大感振奮,便將自己此前以監獄生活為背景的小說《人的悲哀》寄去,不久後收到了發表了其小說的叢刊和稿酬,還有編者胡風的來信。從此,他與胡風成了莫逆之交。1939年,他流亡至重慶,又給胡風寄信,除了寄出一部報告文學外,還說自己在某小報工作,胡風欣然來尋——據說賈植芳在信裏根本未提及小報館名字,胡風幾乎跑遍了重慶大大小小的所有報館。

如此深情厚誼,自是肝膽相照。1947年,賈植芳第三度入獄時,就有特務以“提供胡風地址”為釋放條件,意欲讓他屈服,他卻堅稱自己根本不認識胡風。

可到了1955年,舉國批判“胡風反革命集團”,大家都說不認識胡風,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賈植芳卻又挺身而出,說自己和胡風是鐵打的好朋友,如假包換。

他與華東局教育部副部長陳其五的談話,流傳甚廣。陳其五問他和胡風是什麼關係,賈植芳說朋友關係,“胡風曾在我最困難時幫助過我,就是這麼個關係”。陳其五讓他老實交代和胡風之間的反黨陰謀,賈植芳斷然說,“他給中央提意見是為了促進文藝繁榮,又沒有在馬路上亂撒傳單,能有什麼陰謀”,這種態度使得對方大怒。此後10年,賈植芳一直被關押在上海的第二看守所。

據說,後來賈植芳根本沒看判決書,就在上麵簽了字。

《獄裏獄外》曾講過一些小故事,記錄那黑暗年代。比如這一則——

“一次提審時,審訊員問我:‘賈植芳,你怎麼認識某某人的?’我說:‘你說的這個人我不認識。’他似笑非笑地說:‘你真會狡辯!你不認識他,他怎麼認識你,還給你送書?’說著,他拿出一本書來,上款寫著‘賈植芳先生教正’,下款寫著‘某某敬贈’。我說:‘這是我們學術文化界的一種習慣和風氣,認識不認識的同行人總互相贈送著作。’我這麼一解釋,他就惱火了,拍著桌子大聲申斥說:‘你還在繼續狡辯!這本書定價兩元多。他不認識你,平白無故地把兩元錢的東西送給你,這誰會相信?我們是幹什麼的?告訴你,騙不了人的!’他這麼一發脾氣,我隻好自認晦氣,而因這類問題受審就有好幾次!”

還有一次,審訊員問賈植芳:“你在家裏說了些什麼話?”賈植芳說:“我是教書的,是吃開口飯的,說的那些教學內容,學生們都有筆記。”審訊員說:“不是指你教書時說的,是日常吹牛時說的。”賈植芳說:“我喜歡說話聊天,說過就忘了。”審訊員說:“你忘了,我們替你記好了”,說著便拿出厚厚的三本日記本,逐條念了幾段,包括具體時間和談話內容,恍若當年無孔不入的錦衣衛。賈植芳也對號入座地知曉了打小報告的人是誰,他們甚至對賈植芳所說的話添油加醋——在那個時代,許多知識分子放棄了自己的人格,能如賈植芳這般硬骨頭的,著實不多。

不得不提的是他的愛情。他與妻子任敏的結合,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當年,任敏常讀到賈植芳的文章,傾慕其才華,於是這個出身商賈人家的女兒就自己跑去與他同居了。兩人攜手數十年,雖然中途變故頻生,常有牢獄之災乃至音訊隔絕,卻都分不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