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3)

○取亭館名

東坡見人讀《晉書》,問其間得幾亭名。範石湖亦嚐與立之伯父言,凡亭館名,須於前代文籍中取,本朝文籍,要未為古,似不宜取。仆謂借如本朝歐公、荊公、蘇、黃諸公,以其名重,就其詩句取之,猶未為過。近時稍有詩聲,遂采以為扁榜,甚無謂也。大抵名不可過實,與其浮誇,不若少貶。以溫公學術,而園曰獨樂,堂曰讀書,初未嚐誇耀。今人率求美名以飾其處,不顧己之所安,如懸車扁曰見一是也。時人好誇不止一端,如名寵婢,如書桃符,皆然。桃符書惟“天佑於一德,八荒開壽域”,此等語不知常人何以當之?仆叔祖嚐以桃符丐唯室先生書,先生書曰“但願兒孫勤筆墨,不妨老子自婆娑。”此語甚得體。

○金條脫事

《南部新書》載:大中間,上賦詩有“金步搖”未能對,令溫飛卿續之,飛卿以“玉條脫”應之。宣宗令以甲科處之,為令狐所沮,除方城尉。嚐問其事於飛卿,曰:“出《南華真經》,非僻書也。冀相公燮理之暇,時宜覽古。”甚怒。後飛卿詩有“悔讀南華第二篇”之句。《北夢瑣言》謂《南華真經》無玉條脫事,不知當時何所據也。仆謂真誥玉條脫事,正在第一篇中,謂華陽第一篇可也,豈南華第二篇邪?然考飛卿集,有《題李羽故裏》一詩,尾句曰“終知此恨銷難盡,孤負華陽第一篇。”無“悔讀《南華》第二篇”之句,得非別詩乎?此事數處所載,率有異同。《盧氏新記》又曰:唐文宗一日問宰臣古詩“輕衫襯條脫”,條脫是何物,宰臣未對。上曰:“即今之腕釧。安妃有金條脫,是臂飾也。”《北夢瑣言》又謂宣宗嚐有“金步搖”未能對,求進士對之。溫庭筠以“玉條脫”續之,帝賞焉。宣宗愛唱《菩薩蠻》詞,丞相令狐假其修撰密進之,戒令勿泄,而遽告於人,由是疏之。溫亦有言“中書內坐將軍”,譏相國無學也。宣宗微行,遇於逆旅,溫不識帝,詰之曰:“公非長史乎?”曰:“非也。”謫為方城尉,流落至死。《摭言》又謂庭筠與執政有惡,奏其攪擾場屋,黜為方城尉。說者不一如此。

○杜荀鶴羅隱詩

唐人詩句中用俗語者,惟杜荀鶴、羅隱為多。杜荀鶴詩,如曰“氐恐為僧僧不了,為僧得了盡輸僧”,曰“乍可百年無稱意,難教一日不吟詩”,曰“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曰“舉世盡從愁裏老,誰人肯向死前閑”,曰“世間多少能言客,誰是無愁行睡人”,曰“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人間無事人”,曰“莫道無金空有壽,有金無壽欲何如?”羅隱詩,如曰“西施若解亡人國,越國亡來又是誰?”曰“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曰“能消造化幾多力,不受陽和一點塵”,曰“隻知事逐眼前去,不覺老從頭上來”,曰“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曰“采得百花成蜜後,不知辛苦為誰甜?”曰“明年更有新條在,繞亂春風卒未休。”今人多引此語,往往不知誰作。

○古文尚書

《遁齋閑覽》曰:《春秋》襄公六年,楚殺令尹子辛,君子謂楚共王於是乎不刑,因舉《虞書》“成允成功”為證。又哀公十八年,巴人伐楚,《傳》引“官占,惟先蔽誌,昆命於元龜”,此皆《大禹謨》之文。杜預注曰,《逸書》也。是未嚐讀《古文尚書》耳。仆謂當是之時,《古文尚書》未出,而預之所引,非今之本,是以不同,如《國語》引《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湯誓》曰“餘一人有罪,無以萬夫”,韋昭注皆曰,今書無此文,其散亡乎?又引“關石和鈞,王府則有”,“眾非元後何戴,後非眾無與守邦”,“民可近不可下”如此等語甚多。韋昭皆注以為《逸書》。按今《尚書》數處本文具存,初未嚐散失也。非特《國語》為然,又如《禮記》引《君陳》“此謀此猷,惟我後之德”,《泰誓》“予克受,惟朕文考無罪。”鄭氏注亦以為無此文,不知此文元在。杜預之見正與韋昭、鄭玄同,皆以本文為逸詞,非不讀《古文尚書》。蓋《古文尚書》未行於時故爾。且預所見不獨是也,如“戒之用休,董之用威”,“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慎始敬終,終以不困”,“皋陶邁種德,念茲在茲”,“聖有謨勳,明征定保”,如此等語,預皆注為《逸書》。又如穆叔舉《泰誓》“民之所欲,天必從之”,預注謂今《尚書》無此文。諸儒疑之,按諸語具存今《尚書》中。“聖有謨訓”作“聖有謨勳”,注謂聖哲有謀功者。此一字與今不同。

○金叵羅

《漫錄》曰:東坡詩“歸來笛聲滿山穀,明月正照金叵羅。”案《北史》,祖盜神武金叵羅,蓋酒器也。韓子蒼詩亦曰“勸我春風金叵羅”。仆謂金叵羅入詩中用,已見李太白矣,不但蘇、韓二公也。雖知金叵羅為酒器,然觀祖盜金叵羅置髻上,髻上豈可以置酒器乎?黃朝英亦有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