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玄佚事
《後漢書》雲:玄舉孝廉,補洛陽左尉,時梁不疑雲雲,棄官還鄉裏,後四遷為齊相。考《蔡邕碑》雲“舉孝廉,除郎中、洛陽左尉雲雲,解印綬去,辟司徒,舉高第,補侍禦史,以詔書考司隸校尉趙祈事,廷尉郭貞私與公書,公封書以聞,辟大將軍梁公幕府。羌戎匪茹,震驚隴漢,西府舉公,拜涼州刺史,不動幹戈,揮鞭而定西域。又值饉荒,諸郡饑餒,公開倉廩以救之,主者以舊典宜先請,公曰:‘若先請,民已死矣。’廩訖奏之,詔嘉有汲黯憂民之心,遷齊相。”皆《傳》所不載,又《傳》謂光和六年卒,《碑》謂光和七年五月薨。
○夜雨對床
人多以夜雨對床為兄弟事用。如東坡《與子由詩》引此,蓋祖韋蘇州《示元真元常詩》“寧知風雨夜,複此對床眠”之句也。然韋又有詩《贈令狐士曹》曰“秋簷滴滴對床寢,山路迢迢聯騎行。”則是當時對床夜雨,不特兄弟為然,於朋友亦然。異時白樂天《招張司業詩》雲“能來同宿者,聽雨對床眠。”此善用韋意,不膠於兄弟也。仆又觀鄭穀《訪元秀上人詩》曰“且共高僧對榻眠”,《思圓上人詩》曰“每思聞淨話,夜雨對繩床。”夜雨對床施於僧,亦不為無自,然則聽雨對床,不止一事。今人但知為兄弟事,而莫知其他,蓋此詩因東坡拈出故爾。樂天非不拈出別章之意,然已灰埃矣。大抵人之文章,不論是否,得當代名賢提拂,雖輕亦重。不然,雖重亦輕,韋詩固佳,重以東坡引以為用,此其所以顯然著在耳目,為兄弟故事。
○員貢二書
員半千上書曰:“臣家貲不滿千錢,有田三十畝,粟五十石。聞陛下封神嶽,舉豪英,故鬻錢走京師”雲雲。此正祖貢禹之意。貢禹上書,嚐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貲不滿萬錢,妻子糠豆不贍,衤豆褐不完,有田百三十畝,陛下過意微臣,賣田百畝,以共車馬。”二書之意一同,是皆有是實,而為是言,非矯情飾詞也。後世讀之,純實之風可想。而今人求外補,其幹譽以為異。嗚呼!率天下為偽之風甚多,此特其一耳。
○千裏蓴羹
《晉書》:載陸機造王武子,武子置羊酪,指示陸曰:“卿吳中何以敵此?”陸曰:“千裏蓴羹,末下鹽豉。”或者謂千裏、末下皆地名,蓴、豉所出之地。而《世說》載此語,則曰“千裏蓴羹,但未下鹽豉耳。”觀此語,似非地名。東坡詩曰“每憐蓴菜下鹽豉”,又曰“未肯將鹽下蓴菜”,坡意正協《世說》。然杜子美詩曰“我思岷下芋,君思千裏蓴。”張钜山詩曰“一出修門道,重嚐末下蓴。”觀二公所雲,是又以千裏、末下為地名矣。前輩諸公之見不同如此。仆觀見湖人陳和之言,千裏地名,在建康境上,其地所產蓴菜甚佳,計末下亦必地名。《緗素雜記》、《漁隱叢話》皆引《世說》之言,以謂末下當雲未下,而漁隱謂千裏者湖名,且引《酉陽雜俎》酒食而亦有千裏之蓴。仆謂末下少見出處,千裏蓴言者甚多,如《南北史》載沈文季謂崔祖思曰:“千裏蓴羹,非關魯、衛。”梁太子啟曰:“吳愧千裏之蓴,蜀慚七菜之賦。”吳均移曰:“千裏蓴羹,萬丈名膾。”千裏之蓴,其見稱如此。
○明妃琵琶事
傅玄《琵琶賦·序》曰“故老言漢送烏孫公主嫁昆彌,念其行道思慕,使知音者於馬上奏之。”石崇《明君詞》亦曰“匈奴請婚於漢,元帝以後宮良家子配焉。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尉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則知彈琵琶者,乃從行之人,非行者自彈也。今人畫《明妃出塞圖》,作馬上愁容,自彈琵琶,而賦詞者又述其自鼓琵琶之意矣。魯直《竹枝詞》注引傅玄序,以謂馬上奏琵琶,乃烏孫公主事,以為明妃用,蓋承前人誤。仆謂黃注是不考石崇《明君詞》故耳。
○漢田畝價
東方朔曰:“串鎬之間,號為土膏。其價畝一金。”杜篤曰:“厥土之膏,畝價一金。”《費鳳碑》曰“祖業良田,畝值一金。”按漢金一斤,為錢十千,是知漢田每畝十千,與今大率相似。仆觀三十年前,有司留意征理,所在多為良田,大家爭售,至倍其直。而邇年以來,有司狃於姑息,所在習頑為風,舉向來膏腴之土,損半直以求售,往往莫敢鄉邇。世態為之一變,甚可歎也。
○石凍春
東坡雲:唐人名酒,多以春名。退之詩“勤買拋青春”,《國史補注》“滎陽土窟春、富平石凍春、劍南燒春”,子美詩“雲安曲米春”。仆觀鄭穀《贈富平宰詩》曰“易博連宵醉,千缸石凍春。”知富平石凍春信矣。觀白樂天詩,有“青旗沽酒聽梨花”之句,注:杭人其俗釀酒,聽梨花時熟,號為梨花春。是又有梨花春之名。李白詩“甕中百斛金陵春”,劉夢得詩“鸚鵡杯中若下春”。
○並食天廚
今歲首門神,有書曰“口食天倉”。觀顧長康所畫《清夜遊西園圖》,梁朝諸王跋尾,有雲“圖上若幹人並食天廚”,知此語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