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細細地朝千諾介紹起他精心收納的收藏品,“二〇〇三年,一名竊賊從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偷走了意大利十六世紀著名藝術家本韋努托·切利尼創作的金飾雕塑《鹽碟》,這個漂亮的藝術品由黃金和琺琅製成,是切利尼為弗蘭西斯一世國王專門雕刻的,價值不可估量。”
“這裏的每一件寶貝兒都有它們的故事,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一一跟你講。”金沙放下高腳杯,戴上白色的隔離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金燦燦的東西,舉高後癡迷地欣賞著,“多麼漂亮的小東西,如果不是要賺錢吃飯養我那一幫子小弟,我可以抱著它在這裏長眠整個世紀。”
他癡迷了一會兒,忽然看向千諾,眼睛裏劃過一絲精光。
他回身,將手中的東西輕輕放了回去,重新拿起高腳杯,走到酒櫃前,給自己空了的杯子又倒了一杯,再慢慢走到千諾身邊,“我忽然想起,千諾小姐最感興趣的,應該是這塊千金玉背後的故事才對。十年前?不,也許是更久,久得我已經不記得它的時間了,畢竟那是一場不愉快的記憶,而我,從來不花心思去記得那些不愉快的事。”
千諾想,他這話說得太假,如果不花心思去記那些不愉快的事,又怎麼會一直養著那隻大白鯊?又怎麼會對徐大偉做出那樣的試探?想來,金沙從年幼時就活得那麼痛苦,也許隻有學會自欺欺人,才能讓他堅持活到現在……
畢竟,人隻要學會自欺欺人,大多數時候表麵上都能活得很好。
“周,原名周司承。不得不承認,他把自己的身份隱藏得太好,這些年,我手下人跟他進行過無數次交易,卻從來沒懷疑過他的身份。甚至是我,在調查他所有的背景後,也隻以為他不過是個普普通通——噢,大概是比普普通通人的皮相要長得好看的生意人。這個出身世家士族、家底豐厚的世家大少爺,說來也挺慘的,誰讓他有個生性紈絝、不學無術的弟弟周間道。”金沙嘲諷,“那年,我第一次回國,白手起家,想幹一番大事業,巧了,認識了周司承那個任性恣情、喜歡冒險刺激的弟弟周間道。”
“他簡直是一個跟屁蟲,我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最初我很煩他,可誰讓這周家小少爺錢多人傻,簡直就是個移動錢庫,一路上我們所需要的花銷全靠他。帶著這樣一個金庫也不算太麻煩,所以我決定讓他跟著我幹。這個周間道跟周相差甚大,我想,要麼是周間道出生的時候他媽難產擠壞了他的腦子,要麼是周家所有好的遺傳基因都給了周,剩下的都被周間道收了,所以他這裏……”金沙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才那麼蠢。”
當、當、當……
牆壁上的時鍾忽然沉悶地響起,金沙看了一眼,驚歎了一句:“天哪,現在已經七點了嗎?這都是我的過錯,居然忘記給我最親愛的貴賓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他將高腳杯擱置在一旁,急匆匆地往室內走去。
千諾頓了頓,將高腳杯放下,跟了上去。
“金氏博物館”很大,千諾明明是跟著金沙左拐右拐,可不一會兒,便不見了前方的人影,整個大廳裏隻留下她一個人和那些冰冷地生存了幾個世紀的物品。
空間裏很安靜,隻能聽見鍾擺的指針在牆壁上發出一致的行走聲。
千諾立在原地,環顧四周,發現雖然每個陳列架上的物品都不一樣,可不管她往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回到原地。
她想起進來時七彎八繞卻一模一樣的山洞以及這裏的陳列台,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兩者在建造時就被設定成了一個迷宮的形狀。外人不能輕易進來,即使進來也很難再出去。
“嘿,在找我嗎?”
驀然出現了一道聲音,將千諾嚇了一跳,她瞧過去,又是一愣。
麵前穿著印著卡通大熊貓的圍裙,一手拿著鍋鏟、朝千諾露出頭笑的人正是金沙。
千諾的那一愣,是對於金沙這種畫風的猝不及防。
“實在抱歉,剛剛忙著去做飯,忘記你還在這裏了。你要不介意廚房的油煙,可以跟我過來。”麵前的人彬彬有禮,著實與那個殺人不眨眼、幹了無數壞事的金沙相差太大。
Part4
千諾跟在金沙身後沉默地走著,這一次,金沙走得不快,偶爾還會回頭看看她,似乎在瞅著她有沒有走丟。
很快,千諾便看見一個開放式的廚房,統一的乳白色,在這樣暗沉的空間中顯得十分明亮,幹淨的灶台上正在燉著什麼,鼻息間可以聞見淡淡的肉香。
金沙走到同色係的餐桌前,繼續擺放剛擺了一半的燭台和紅酒,指法熟練,動作之間不發出任何聲響。擺完之後他走到流理台邊,拿出一根胡蘿卜快速地切著,刀法快而均勻,看起來就像是美食節目裏的大廚。
切到一半,他似想起什麼,忽然開口:“為什麼我說周間道是個蠢貨?你見過一個人做了壞事之後逢人便說嗎?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做了那些犯罪的事,周間道就是這種蠢貨!”
千諾才反應過來,他在繼續上一個話題。
他並未轉身,手起刀落間是第二根胡蘿卜,咚咚咚,平滑的刀麵上下動作的速率相同、聲音同步,說話的同時,毫不影響他的完美刀功。
“餐桌邊的椅子,你可以拉開自己坐下。你可以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甚至比自己家還自在。”金沙頭也不回地說。
“我想喝水。”
刀聲停止,金沙一拍額頭,“我居然忘記給我的客人倒水喝,這是我的失誤。”
他用消毒劑給手消毒後,走到櫥櫃邊,幫千諾倒了一杯水,“隻有白開水,原諒我對那些亂七八糟的茶水並不感興趣。”
千諾接過時,說了一聲“謝謝”。
她想,這實在不像壞人與人質之間的相處模式,在金沙的舉動中,她甚至覺得自己和他是一對剛認識的新朋友,他的彬彬有禮、他的紳士風範,讓她完全不明白他費盡周折,用四個人換她一人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