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愈發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自翠,長睫毛靜垂,慵懶,隨性,散淡,穿著也不知打哪兒弄來的軍用作訓服,一身半新不舊,卻是與她相得益彰,溫潤如水。她一雙腳,白生生,自自在在,就撐在我的床沿,足踝纖瘦,堅定……等等,等等……
我發現,這孩子是坐在張床上,印著醫院紅十字標誌的白床單赫然入目,而那張床與她人一樣,大喇喇,卻又以某天公地道的囂張,與我的病床拚成~~呃~~還差一線之隔,那幾乎就算是整張床了,怎麼能這樣?她明明可以坐在椅子上,不,她明明可以消失的,她在這兒是幹嗎呢?吃晚飯嗎?並且,把床當桌子用?床單上墊著報紙,上麵林林總總擺著飯盒,搪瓷缸,碟子……不可理喻。我掙紮欲起身,忍不住想問,“你還跟著我?怎麼不回家?”奈何力不從心,人沒撐起來,喉中發出的聲音,也不成語句,倒象是類似求救的j□j。
“咦?你醒了?!”許諾聽到我有響動,蹭到床頭來探看我,“老先生,你覺得怎麼樣?”
我想回答我沒事,可出口的隻是串咳嗽。一杯溫水遞到眼皮底下,是許諾,笑意可人,她用那種我很不習慣的照顧方式,手伸進我脖頸後麵,掌心抵住我後背,扶我起來,喂我喝水。
雖說人孩子俠肝義膽,看在我老邁孤獨的份兒上,一直陪著我,可從我個人角度來講,與這麼個半大不小的雌性生物如此親近,委實別扭至極,趕緊就著她手,喝掉大半杯水,喝完讓她麻溜走人,該幹嗎幹嗎去。
卻聽許諾,“你都昏迷兩天了。”兩?天?我好懸沒被口水嗆到,摸我的眼鏡,我得好好看看,這世界到底走到哪兒了?還是許諾,抓起眼鏡幾乎是直接就架我鼻梁,我扶扶正,忍不住,目光先落許諾用的那張病床上。
許諾生就七竅玲瓏心,完全了解我的顧慮,她把枕頭放在我身後,讓我半靠著,釋疑與我,“你燒的太厲害,又有些營養不良,很虛弱,熱度退不下來,我們還發現你的心髒狀況特別不好,擔心你的心髒無法承受高熱帶來的負擔,不得不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看護你。也是趕巧,遇到軍區體檢,內科住滿老幹部,沒有床位。虧著這是我的根據地,仗著打小從這混大的關係,再說主治醫生是我的老同學,總算沒讓您住走廊的加床,隻是不得不委屈您在庫房休息了。再說護士人手不夠,你好歹幫過我,總不能把你放這兒不管……”
我微微蹙起眉頭,就算是出於道義,就算是人手不夠,也不能把兩張床這麼並起來用。可是,好像也不能怪許諾,明顯這間庫房是堆放醫療器材所用,摞滿大大小小的紙箱,她休息用的那張床如果不是擠著我的病床放,也沒其他落腳之處,小小鬥室,連再安置張小桌的空間都無。
許諾調整我的點滴速度,小心查看我手上的下針位置,邊忙碌,邊還是我暈倒之前的喋喋不休,“頭天你情況凶險,我忙得也沒顧上聯絡你的家人,還好老先生你夠爭氣,到晚上,情況就穩定下來了。其實你身上帶著身份證件和你的病曆,但你暈倒後我太著急,已經先把你送到這裏,當然不好再去你常光顧的醫院。我是有按照你的證件找到你單位,想聯絡你的家人,但你們單位人說,你目前獨住,家人不在。沒辦法,我隻好今天早上拿你的鑰匙,到你家去找點線索。在書桌上,我發現一個香港的電話號碼,試著打過去,接電話的人名叫方剛,他說他是你的兒子,非常緊張你的病況,答應會盡快買機票趕回來,估計要明早才到,還有我幫你找了幾件換洗衣物,帶來給你。哦,我很喜歡你家那個老房子……”
裝滿溫熱食物的飯盒送到我眼前。我發現許諾的效率還真可圈可點,那是嘴裏嘮叨著,手底下啥也沒落下,看著散漫,實則說話行動間毫無空隙雷厲風行。慶幸這次我並無那種被她鬧騰得腦子裏乒乓亂響的崩潰感,而且,我確實餓了,紮著針頭的手去接飯盒。
許諾,“哎,別亂動,我喂你吧。”
我驚,瞪大眼睛,萬萬不可。不待我開口,許諾已然,“那隻能我捧著飯盒,讓你吃囉,老先生,你是看出來我有當桌子的潛質?”
我笑,又收斂,“不,不是,我是……”不知怎麼表達和解釋,我卡住。不鏽鋼調羹塞進我手裏,飯盒在許諾掌心,端在方便我食用的位置。她眼底坦蕩蕩關懷,臉上磊落落表情,很具備桌子安穩與平定的潛質,含笑勸餐,“喏,吃啊,躺這兩天,一定餓壞了。”我頓一頓,拿調羹挖飯盒裏的飯,左手,不太習慣。許諾牢牢捧著那盒飯菜,語氣安撫,“慢點,這邊還有湯。”她的體貼讓我越發不知如何應對,道句“謝謝。”後,便一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