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樹大根深,又是太後的娘家,張棟梁做事滴水不漏,要想真的抓住他的小辮子並不容易。慕容錦夜未登基前便暗中調查張棟梁,隻可惜一直沒有找到可以一舉扳倒他的證據。
“你查到什麼了?”
尹維搖頭:“不是我。是盛家丫頭。”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本黃藍色的封皮冊子,“這是盛二要人送來的,你絕對想不到,張棟梁當時是怎麼把那六十五萬兩銀子運出淮南的。”
慕容錦夜抿唇不語,伸手接過冊子翻開一看,臉色越發陰冷了。
六十五萬兩白銀,張棟梁竟然暗中融成一座大佛,又在外麵鍍了一層銅,就這麼明目張膽地要人借著宣揚佛教的名義運出淮南,真是好計謀。
“盛家丫頭是不是查出了什麼?當時翠羽的死,明麵上是意外,其實誰都知道,那本就是衝著盛家丫頭去的,那丫頭倔強,這是要把火燒到張家,把人往死裏整了。”尹維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一邊是太後和張家的勢力,一邊是深愛的女人,他似乎可以理解慕容錦夜的難處。如今張沄熙又懷有身孕,盛家丫頭可別做出別的事情來。
兩人四目相交,沉默以對,隻覺得今晚特別的冷。
太後生辰前兩日,平靜了多時的長安再次風起雲湧,皇上突然要重辦龍景十二年的一樁舊案,並且劍指輔國大臣張棟梁。
當一尊高十五米,寬八米的巨大銅佛被運到宣武門外的時候,始終鎮定自若的張棟梁突然麵如死灰,臉上淡定的表情瞬間瓦解。
慕容錦夜要侍衛剝開銅佛外麵的銅衣,整個銀佛的真身暴露出來,刺眼的銀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宣武門。
張棟梁一下子跌坐在地,目光越過容喙看著那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苦笑一聲,一口鮮血噴濺出來,殷紅的血劃過一道驚鴻,染紅了銀佛的腳。
次日,皇貴妃張沄熙在禦書房外整整跪了一夜,慕容錦夜始終閉門不見。
“娘娘,夫人來了信,說老爺……老爺已經被關押在天牢了。”貼身大丫鬟長玉看了眼軟榻上的張沄熙,小心翼翼地道。
“是嗎?”張沄熙微微揚眉,哭過的眼睛紅腫一片。
“長玉。”她微微直起身,目光陰鷙地看著窗外的秋雨,心裏不由得生出一種怨恨,恨慕容錦夜的冷酷無情,恨盛七歌能得到他的愛,恨自己喜歡上慕容錦夜,更恨自己無力挽救張家。她甚至也恨肚子裏的孩子,為什麼他不得慕容錦夜的喜愛呢?
修長的指甲深深地摳進肉裏,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溢出,她緊緊地咬著唇,看著長玉追問道:“夫人可說了,是什麼人查到銀佛的秘密的?”慕容錦夜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想起龍景十二年的事,銀佛之事極為隱秘,當時參與運送的人幾乎全部被滅口,沒有理由會被查出來。
“夫人說,這事怕是永州盛家插手了。安插在尹府的人說,看見盛府有人去過尹府,之後尹維進宮,沒過幾天,老爺就……就被抓了。”
又是盛家?張沄熙隻覺得心底一陣惡寒,難道盛七歌已經查到翠羽的死與自己有關,所以才報複張家?還是,她想起最近變得安分許多的茱萸,怕是茱萸也已經被盛七歌識破了吧。
想著想著,她隻覺得渾身發抖,盛七歌啊,盛七歌,你害了我們張家,我又如何容得了你?
“小姐?”長玉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長玉,本宮已經沒有退路了。”她微斂著眉,目光咄咄,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定。她伸手輕輕拂過已經微微凸起的小腹:“孩子,是娘對不起你,可是,如果不除了她,你我在這宮中便永世不得翻身。”
太後生辰,由於慕容錦夜尚未正式舉行登基大典,所以隻在安陽殿設了宴,朝中三品以上的朝臣可攜家眷參加。太後喜歡看戲,禦花園裏搭起了戲台子,戲子登場,唱的是一出沉香救母。
慕容錦夜和太後坐在前麵,張沄熙坐在慕容錦夜身側,茱萸稱病未來,另一個由通房升上來的妃子坐在張沄熙身側,再往後是幾個前朝的妃子,剩下的便是朝臣和家眷,鬧哄哄的,倒也熱鬧。
入了秋,天氣轉涼,盛七歌又有身孕,便縮著身子坐在一隅悠閑地嗑瓜子。她不喜看戲,總覺得人生本就諸多起伏波瀾,再看這種杜撰出來的東西,便越發的沒滋沒味了。
戲唱到哪裏她不知道,隻覺得咿咿呀呀個沒完,這時,便見一個穿著鵝黃色宮服的丫鬟走過來,偷偷在她手裏塞了一張字條。
是誰給自己遞字條呢?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字條,跟身旁的丫鬟說了聲,便借口如廁溜了出去。
出了禦花園,夜裏的風便越發的冷了,她縮了縮脖子,閃身站到回廊的宮燈下。
昏黃的燈光下是熟悉的字跡。
魏恒竟然也在朝臣之中?她微微詫異,轉念一想,倒也情有可原。魏恒眼疾已經痊愈,本就是三品參將,進宮賀壽理所當然。
她將字條收進懷裏,凝眉看了眼不遠處的玲瓏閣,邁步走了過去。
燈光昏黃,那人長身玉立站在回廊之下,於漫天煙火中顯得如夢似幻。她有些恍惚地看著他,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好些年前,嗓子裏艱難地發出聲音:“魏恒。”
背對著她的挺拔背影一僵,魏恒扭過頭:“七歌!”
她的腹部已經隆起,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鵝黃的宮裝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嬌豔,恍惚中,他好似又看到了年少時的她。
她穿著鵝黃的儒裙,笑靨如花地站在大片大片的夏槿花叢中朝他招手。
然而,時光仿佛是一把無情的刀,在一次次地斬斷他們的情絲後,再看彼此,他依舊那樣愛著她,而她已經不在原地了。
說不出心裏突然湧上來的那股苦澀是為何,他隻是愣愣地看著她,恨不能把她深刻在心底。
他說:“七歌,我要走了。”
盛七歌微微一愣:“回永州?”
“不是。”他低斂著眉,笑容依舊溫潤,卻在她沒注意的時候閃過一絲陰霾。慕容錦夜已經準備動手了嗎?這個時候把他派到前線去打大啟,是逼著他露出馬腳,還是要利用他威脅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