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賓基(1917—1994),原名張璞君,祖籍山東,生於吉林省暉春縣。在哈爾濱與蕭紅的胞弟張秀珂同過學。“9·18”事變後到關內讀書,1934年夏到哈爾濱學俄語,想將來到蘇聯去留學。在那裏結識了金劍嘯,從他那聽說蕭紅的《生死場》在上海出版了,魯迅先生為這本書作了序。他於1936年逃亡到上海,參加上海的抗日救亡運動,開始文學創作活動。上海淪陷後,在浙東參加共產黨,從事抗日文藝活動。他在時代書店住了些日子,又被於毅夫安排到九龍宋之的騰出來的房子去住。他在上海的時候,曾經與張秀珂有來往,作為弟弟的朋友,蕭紅對他懷有親近的感情,端木把他帶到九龍樂道8號的家中,兩個人見了麵,自然有一番親熱的敘談。
這一年的八九月間,蕭紅常失眠、咳嗽、發燒、頭疼,他們決定到瑪麗醫院去看看。端木打電話,請袁大頓過來陪他們去瑪麗醫院看病。因為袁大頓是廣東東莞人,在語言上可以當翻譯。袁大頓很快就來了,叫了車,到海邊上輪渡過了海,又叫了車到了瑪麗醫院,找到史沫特萊留下名字的醫生,很順利地看了病。那位大夫態度很好,建議先住院檢查一下,費用是遵照何鳴華主教囑咐的優惠價收取的。袁大頓去問了頭等、二等、三等病房的價格,都是成倍增長的數目。蕭紅和端木合計,既然是作檢查,住不了幾天,就決定住三等病房。他們告訴院方,預交費用下午送來,領了住院證,就把蕭紅送進了病房。《時代批評》的編輯張慕辛(東北人)和時代書店的經理林泉,聽說蕭紅病了,於10月的某一天一起去看她。當時,蕭紅穿著一件金絲絨的旗袍,顯得整齊修長,但看起來麵容有些憔悴,行動比較遲緩。她笑著說:“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病,謝謝你們。”蕭紅忙著寫作,很少到香港去,端木有事來看朋友,朋友拉他去喝茶,他總是說:“出來很久了,家中隻有蕭紅,要早點回去。”
蕭紅預計要把《馬伯樂》寫成三部曲,但剛寫到第二部,她就一病不起。蕭紅和端木在香港發表了不少文章,但要用稿費來交住院費,還是遠遠不夠的。端木不得不首先去找周鯨文,談了蕭紅需要住院檢查的情況。周鯨文很爽快,告訴端木,要蕭紅放心治好病,一切費用由他負責。說著就開了支票,交給袁大頓,讓他到醫院辦理住院手續。端木和袁大頓又來到醫院,蕭紅高興地說頭痛好多了,還向端木介紹同病房的病友。袁大頓辦好了手續也來到病房,搖著腦袋說:“還是優惠呢,一天的住院費,就夠老百姓一個月的夥食費了。”蕭紅擔心地問:“很貴嗎?”端木忙接過來說:“這你就別管了,周先生開了支票來了。”蕭紅說:“好吧,有財東作後台,就住幾天吧!”
經過全麵的檢查,醫院確診蕭紅患了肺結核,就從普通病房搬到隔離病房裏。蕭紅的病榻是在瑪麗醫院四樓的前方走廊上,正麵臨著大海,看著那起潮的海,那大塊的萬裏長空,吸著曠野的新鮮空氣,這時蕭紅的心境還是很愉快的。在寂寞中她把一本《聖經》看完了。見到袁大頓他們,總嚷著太寂寞,要他們帶新書給她看。但醫生堅決不容許,袁大頓沒辦法,隻得送給她一些畫報。她笑了,說袁大頓他們把她當小孩子對待。
蕭紅的肺結核很嚴重,X光檢查,兩片肺頁上都有空洞。醫生主張打空氣針治療。蕭紅很害怕,但醫生堅持這個治療方案,否則空洞不能愈合。端木拿不定主意,征詢了周鯨文夫婦、於毅夫夫婦和夏衍的意見。他們都說肺部有空洞,打空氣針還是當時一種先進的治療方法。於毅夫和周太太還到醫院看望了蕭紅,勸她進行空氣針治療。蕭紅想通了,隻有聽從醫生的。第一次打空氣針之後,蕭紅痛苦地嚷嚷不如死了好。在打空氣針之前,蕭紅雖然有病,但還是走動如常人,還可以照常寫作。一打空氣針到真成了病人,體力不夠了,行動不便了,咳嗽也加劇了。又過了一兩天,便覺得不那麼憋氣了;進行第二次、第三次空氣針治療以後,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了;咳嗽也減輕了,胃口也好了,嚷嚷著要吃罐頭了。10月份的時候,蕭紅又可以創作了。她在醫院裏繼續寫《馬伯樂》的第二部,邊寫邊在《時代文學》上連載,袁大頓按時來取稿子。
端木定時去看蕭紅,她總是高興地向他介紹周圍病人的情況。有一次,孫夫人宋慶齡來慰勞旁邊的一位工人,蕭紅真想過去和她握握手。舞蹈家戴愛蓮,也在這個病區裏住過一陣。蔣光慈的夫人吳似鴻去看望戴愛蓮,戴愛蓮對她說:“嗯!蕭紅在間壁,你去看她嗎?”吳似鴻走進蕭紅的病房,看到“她似乎睡著了,一雙大紅皮拖鞋放在床邊的地板上,房中隻有她一個人,並沒有見到去探望她的友人,寂寞的空氣充滿了全室。幸喜那房子是靠花園的,光線非常充足,但缺少人間的暖氣,雖然是在南方的秋季。”吳似鴻站在門口遲疑著不想上前,因為蕭紅並不認識她,如果和她曾相識,互相有了友情,就會等她醒來,和她輕輕地談幾句,安慰她一番。但她們不過是一對生疏者,所以吳似鴻最終還是退出了房門。吳似鴻在上海的時候,讀過蕭紅的《生死場》,覺得她的格調冷峻,不像一般女子那樣充滿柔思和溫情,很想見見她。有一天,她在拉都路看到蕭紅在買菜,手上提了一個小籃子,裏麵放了一塊豆腐,正在準備買其它的菜。她上著一件黑色呢外套,下穿一條男式長褲子,梳著兩條小辮子。不久吳似鴻到女作家白薇家,一進去看見蕭紅正在和白薇說話,穿著短上衣,短裙子,邊說邊打手勢,“臉上無溫情,也見不到笑容,神情分著你我,好像她與外界保持了相當的距離。”她覺得蕭紅的身上有一股寒冷的氣質。蕭紅說完話就告辭走了,白薇對吳似鴻說:“她很關心我,當我一個錢也沒有的時候,她就送錢來給我用。”又說:“多少人愛她啊!許多人都追求她,發瘋似的追求她!”在香港的商務印書館,吳似鴻又看見過一次蕭紅,但直到第四次在醫院裏看見她,還是沒能和她說過一句話。吳似鴻在許多年後想起來,還是感到深深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