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8節)(3 / 3)

大家沉默了。會館內靜默得使人憋悶。

詹耀湘見天色漸晚,於是他幹脆把他的想法提出。其實何星亮剛才想提的建議與詹耀湘想一致。詹耀湘說:“我的想法很簡單,借用楊泗會之名,組建鸚鵡洲棑工和腳班組織,不從事經營,專門負責木材等其它貨物起運,實行統一派工,閑暇時,在洲上的後地以開荒種菜,來彌補生活。如諸位感興趣,回去通知你們幫的棑工和腳班前來報名,我隨時恭候。不過我事先得打招呼,凡加入楊泗會的勞力,其原屬碼頭上的木材等其它貨物起運皆由楊泗會負責,經營者不得另請勞力,凡違規者,立即開出原屬碼頭之棑工與腳班。”

詹耀湘說完,便宣布散會。

符德雄正要離去,詹耀湘把他叫到旁邊說:“賣老朽一個麵子,從今天起,你暫時把楊泗會的腳班們管起來,等陳孝林他們回來再作具體安排,行嗎?”

“行!”符德雄說:“您詹叔交待的事,我做晚輩的哪能推脫?您老放心,我這就負責起來!”

詹耀湘把一千腳班的花名冊交給符德雄,“那就拜托了!”

符德雄又說:“我們辰幫碼頭上的勞力安排我說了算,從今天起,辰幫碼頭上的貨物起運就歸楊泗會了,現在正值冬歇期,我明天就領著一千腳班去開荒種菜。”

鸚鵡洲的勞力實行統一管理,幾乎代表了鸚鵡洲竹木商的心聲,尤其是湖南的竹木商,為了養活從家鄉帶出來的棑工與腳班,不管有活無活做,他們每月都得發工錢,遇到死傷,還得拿出一大筆賠償費。所以當天一散會,他們回到碼頭就著手做動員工作。但情況不宜樂觀,此建議立即遭到了棑工與腳班們的反對。第二天,除了詹耀湘的益陽幫、陳孝林的辰幫與何星亮的常德幫表示積極響應,其它洲上的湖南幫沒有一個棑工或腳班前來報名。倒是鸚鵡洲的湖北人來報名的不少,其中有曾家巷、艾家會,以及曹家幫、馬家洞的。截止到天黑,報名的人數超過兩千。詹耀湘第二天找到蔑纜廠的桂老板,要他幫忙做了三千五百個腰牌。此腰牌與楊泗會原來的腰牌一樣,有編號。凡持有腰牌者就是楊泗會的會員了,他們可以在規定的碼頭上幹活,或是開荒種菜。每月發響,按規定將零頭塞入預先設置好的竹筒內,用於來年的慶典活動與慈善捐款。

當楊泗會運轉步入正軌,陳孝林與馬文魁也回到了鸚鵡洲。隨同來的海龍卡和兩個幫手隱居江西幫臨江會館,等待時機。

陳孝林覺得很對不住楊泗會一千腳班弟兄。他向他們賠禮道歉,並許下願,等明年賺了錢一定補償。同時,他也很感激詹耀湘,並於當天下午到益陽人碼頭拜訪詹耀湘。

陳孝林向詹耀湘表示感謝,同時責備自己去清水江之前沒作妥善安排,向詹耀湘表示歉意。

詹耀湘安慰他說:“你無須言謝,也不必自責,此事雖發生,但以死者為大也是在人之常理中,而我作為楊泗會的朋友,幫幫忙也隻是舉手之勞。”當詹耀湘問起孫大爹怎麼沒有一同回來,陳孝林的眼裏頓時浸滿了淚花。

陳孝林哽咽地說:“孫大爹經受不住痛失愛子打擊,引起了腦中風,如今已是半身不遂,吐詞不清,恐怕以後就要在床上渡過殘生了。”

詹耀湘也流下眼淚,並歎息道:“敬賢兄為人正直,一貫樂善好施,怎麼好人得不到好報呢?”他問陳孝林,“何時處決凶犯?”

陳孝林沒有實說,隻是敷衍道:“首犯已抓,殺人者還在逍遙法外,待抓捕後一並處理。”

詹耀湘憤怒地說:“如此凶殘殺人犯,即便用五馬分屍,淩遲之刑,也難解心頭之恨!”

陳孝林與詹耀湘聊了一會便離開益陽碼頭,但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漢口寶慶碼頭。天一煞黑,他把自己喬裝成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在寶慶人居住的房子周圍尋找胡宜迪的家。這時,他忽然看見有三個喝得醉醺醺的人相互擁著,跌跌撞撞地朝他迎麵走來,便側身閃到路邊屋簷下。待三人走過,他發現其中有湖宜迪,便尾隨其後。三人走到小巷子口,各自進了家門。陳孝林緊盯湖宜迪,待進屋後,便悄悄地來到窗下,透過窗戶縫隙,借助房內昏暗的燈光一看,胡宜迪正脫衣解帶睡覺。陳孝林直至等胡宜迪吹滅了燈,方才離去。

陳孝林回到家裏已是深夜了,他沒有一點睡意,於是趕緊畫了一張草圖,第二天早上叫上馬文魁一起去了臨江會館。

幾個人經過一番策劃,決定將抓捕胡宜迪的行動定在後天晚上子時。但是怎麼將胡宜迪押到嶽州,他們犯難了。到嶽州走水路最為便利,但押解途中易引起懷疑,搞得不好抓雞不成,倒蝕一把米;走旱路就隻有江北與江南兩條道。江南鹹寧一帶盡是山路,押解犯人行走十分困難,說不定還會迷失方向,雖說江北道路平坦,但沿途河湖港岔無數,沒有七八天到不了嶽州。等到了嶽州人家早已布好了口袋,等你往裏占。

馬文魁說:“既然押解困難,那也就隻好把胡宜迪交給知府衙門審理了。”

“不行!”海龍卡說:“交給衙門等於放虎歸山!來之前我與我阿爹商量好,既然得不到活口,取凶犯人頭也可,反正天高皇帝遠,官府奈何不了我們!”

陳孝林想了一下說:“既是出此下策,也要做到天衣無縫,最好將胡宜迪弄到一個無人處做掉,然後將屍身掩埋,讓他們為尋找胡宜迪而耗費一段日子,也好有充足的時間應對。”

“就這麼幹!”海龍卡說,“取下湖宜迪的人頭,還可以提著他的頭大搖大擺的坐火輪去嶽州。”

馬文魁搖搖頭說:“這也未免太殘忍了!”

“這是一報還一報!”周季林說道。

騰卡頭領也點頭說:“是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認為我們做得一點都為過。”

臘月初十這天,正好是孫文昊遇害一百天。陳孝林與海龍卡一行四人經過喬裝打扮,下午去了漢口。等天黑下來,他們在漢江邊找個窪地先隱藏起來,待寶慶人熄燈入睡後,潛入胡宜迪的住處。海龍卡用刀將胡宜迪家裏的大門門栓刁開,四人悄悄地進入屋內,把門關上,用濕毛巾蒙上口鼻,進入臥室,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迷魂閃,進行煙熏。大約過了一刻鍾,估計胡宜迪及全家人都已昏迷,便返回臥室,將胡宜迪裝進麻袋。陳孝林開門來到屋外向四周觀察了一下,朝屋內揮揮手,兩個苗民抬著麻袋跟隨陳孝林向江邊奔跑而去。來到了漢江與長江交彙處的江灘上,放下麻袋。海龍卡從腰間抽處一把鋒利的短刀劃開麻袋,猛地一下將胡宜迪的頭割下,胡宜迪連叫一聲的機會都沒有,便命赴黃泉。海龍卡提著胡宜迪的人頭到江裏將血跡衝洗幹淨,脫下身上血衣拋向江中,洗淨臉上血跡,然後用一塊布將胡宜迪的人頭包好,裝進布袋。他們刨了一個深坑,把胡宜迪的屍身埋了,便大步流星地向下遊的輪船碼頭走去。

他們到了碼頭,天已亮了,於是他們立馬上了怡和公司開往重慶的輪船。三人找個角落坐下,一路也不交談。天黑到了城陵磯,當晚又改乘通往常德的木船,一路向桃源駛去。

陳孝林當天把海龍卡他們送到船碼頭後,並沒有按原路返回鸚鵡洲,而是乘渡船過江到武昌,然後從漢陽門又乘渡船到漢陽,徒步回到家裏,正好趕上吃中飯。

海龍卡他們到了桃源縣後,沿官道乘馬車直奔黔陽。然後沿清水江岸的山路步行。整整走了兩天兩夜,總算有驚無險地回到了聞卡苗寨。事不遲疑,海龍卡馬上為內弟孫文昊舉行了祭奠儀式。當他把胡宜迪的人頭拿出來擺放在孫文昊的墳頭時,在場的人都擁上去朝胡宜迪的頭吐唾沫,咒罵他是魔鬼。

香燭點燃,海龍卡先向嶽父嶽母下跪磕頭,並叫一聲嶽父嶽母,說“作女婿的愧對二老,今天雖說已為文昊弟報了仇,但在下沒有保護好文昊弟,內心仍感不安,請二老多加原諒。”

嶽母上前把海龍卡扶起,而嶽父孫敬賢靠在椅子上雖麵現癡呆,但他最後還是用他那隻稍微可動的右手比劃了一下。看得出來,此時他的心情也是激動的,隻是無法通過麵部表情或肢體表達出來。

海龍卡接著又麵對孫文昊的墳頭仰天長呼,“文昊弟啊!我當哥的對不住你啊,今天我把殺害你的凶手頭顱放在你墳前,如果你還有什麼不滿意之處,就托夢與哥,哪怕赴湯蹈火,哥也在所不辭。至於父母之贍養,弟請放心,作哥的我當盡到天職。弟弟,你就好生安息吧!”

海龍卡比孫文昊大十二歲,兩人雖說不是親兄弟,但勝似親兄弟。孫文昊小時候,海龍卡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隻要有好吃的總是留給他,可以毫無誇張地說,孫文昊在十歲之前是在海龍卡的背上或是肩上長大的,即便是以後長大了,海龍卡還是照樣關愛尤佳。可是如今孫文昊離去,而且又是被凶手加害於苗寨境內,怎麼就不使海龍卡悲痛欲絕,怎麼就不使海龍卡悔恨交加呢?

海龍卡吟誦一首《與妻弟相聚首》的詩,作為表達對內弟的哀悼與思念,

“清水江畔相思淚,

聲聲哀慟泣心碎。

夢裏謀麵喚不回,

呼弟何處再相會!”

此刻,祭奠儀式進入高潮,在場的人都哭了。他們高呼,一致要求把凶手的頭顱掛在孫文昊被害的地方,讓風雨衝刷,由太陽暴曬。

龍騰卡頭領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他說:“別人不義,我們不可不仁,我們聞卡苗寨在方圓幾百裏都是影響的,做事一向有禮有節。既然孫少爺的仇已報,我們也沒必要在一些小節上糾纏,找個無人去的老林子把他埋了。”

祭奠結束,海龍卡當天派人向錦屏鄉縣丞署遞去狀子,狀告湖北寶慶下河幫幫主胡宜迪圖財害命,殺死他的內弟孫文昊,並列舉了證據與證人。

錦屏鄉縣丞接到狀紙,第二天就派衙役去查證,而龍騰卡頭領在頭天就帶領全家投奔了青峰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