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河兩岸居住的多半是瑤族人。河東群山峻嶺,林海茫茫,林產十分豐茂。瑤族人多以伐木為業。河麵上的木棑延綿數十裏,其品種主要是杉木。杉木紋理順直、耐腐防蟲,一般可高達三丈以上,直徑可達三至五尺不等,主要用於蓋房、造船、做家具等。把這些木材運回鸚鵡洲銷售,價格都在每兩碼二十兩銀子以上。劉長林在大幫會成立那天就提及過,“我湖南境內有四水,唯有瀟湘以伐、運、售最可行。”這次走瀟湘,使他對此設想更有信心,他打算一回到鸚鵡洲便建議商會立馬開通這條生財之路。
陳孝林他們去黔東苗區收購木材受阻。他們從常德走旱路,約十多天抵達三江鎮後,打算沿清水江逆水而上,直接去聞卡苗寨,哪想在途中卻遭到了當地卦治、王寨、茅坪三個寨人的攔截。其中一位身材長得矮墩的人說:“以往你們水客[4]直接與生苗人交易,導致山林無序開采,引起寨子與寨子間為爭奪山林屢屢爭鬥,為此,經我卦治、王寨、茅坪三寨共同商定,成立牙行[5],日後凡來我境內購買木材必由我牙行代辦,你們找個客棧住下等候消息吧。”
孫文昊聽了很不滿,便質問:“我們有熟識的山客,為什麼非要由你們牙行來代辦呢,你們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這是今年新製定的行規,不僅僅是針對你們,其它客商也同樣如此。”矮墩的人指江邊立著的一塊大石碑說,“具體事宜,石碑上都已明示,不過我看你們遠道而來,還是提醒你們,切不可違規,免得遭致殺身之禍!”
陳孝林問:“十年前一個年青人被打死,也是你們所為吧?”
對方一笑說:“既然你們知道此事,那就引以為戒吧。其實這是他自討的,此人無視我處規矩,避開我們去了白塘河,你們說此人該打不該打?”
陳孝林說:“難道你不知是犯的命案嗎?而隻要我們一告發,官府定會把
你下到大牢!”
對方哈哈大笑,“下大牢!你以為衙門是你家開的啊?我實話跟你說,此
處衙門形同虛設,此處官員聞三寨之言而唯命是從,否則就要他立馬滾蛋!”
詹耀湘搖著頭說:“典型蠻人,目無王法!”
[4] 水客:即當地苗族人稱漢族木材商為水客。
[5] 牙行:也稱行戶,指代理木材商尋找材源,選配品種,兌付貨款,雇棑工紮排運輸,結算賬務,為木材商提供服務,從交易總額中提取百分之五作為酬金,也稱“牙口”或“牙傭”。
對方又一笑,“王法?我們三寨就是王法!好了,我還有事,不與你們扯了,你們好自為之。”說完便轉身離去。
為了不引起一些麻煩,他們沒有硬闖關卡,而是返回財朵卡的客棧。
財朵卡聽了他們的事便說“三寨人站著三江有利地形,早有此打算了,隻是官府一直未批複,這幾年他們上下塞砣子[6],買通官府,總算如願以償。你們莫急,我這就回苗寨,向海龍卡少爺通報。”
陳孝林攔住財躲卡說:“此事犯不著興師動眾,你隻要海龍卡一人來就行了,就說我有要事要與他講。”
財躲卡回到聞卡苗寨,還是如實的把此事告訴了海龍卡。海龍卡氣憤不已,當天就領著一群苗寨兄弟來到客棧,硬要找三寨人理論,被陳孝林攔住。
陳孝林把海龍卡叫到一邊說:“你知道麼?十年前差點把你打死的那個家夥就是王寨人,還是個頭目,這家夥直言不諱地承認是他所為,你此次去與他理論,他認出你了,豈不暴露了你的真實身份!”
海龍卡笑著說:“你還有所不知,這家夥記性特別差,見過的人撒泡尿的功夫就忘了姓甚名誰,我與他打了十年的交道,他竟然沒認出我,而一直把我當苗人。這家夥是我們苗人中的混混,經常幹些出格的事,官府也拿他沒辦法,不過他還不敢得罪我聞卡苗寨,見了我總是點頭哈腰。你們昨天該對他說是我聞卡苗寨的朋友,我想他何許不會為難你們的。”
第二天,陳孝林他們隨海龍卡一起去了王寨。王牛牯聽說聞卡苗寨的少頭領造訪,趕緊出門相迎。當他看到昨天幾個想闖關卡的水客也隨行而來,起初一愣,隨後便馬上露出笑臉,“喲,原來幾位是海龍卡老弟的朋友啊!報個名號不就得了,還勞海龍卡少頭領來打招呼。”
海龍卡說:“今天也不僅為昨天之事而來,主要想介紹這幾位客人與你認識,交個朋友,也好為而後生意上的往來圖個方便。”
好說,好說,諸位有情!”王牛牯讓座,吩咐手下趕緊上茶。
海龍卡向王牛牯介紹來客。每介紹一位,王牛牯便向對方拱手行禮,“幸“會,幸會!”當介紹到陳孝林時,海龍卡打住,問王牛牯,“你不是說唐正
[6] 塞砣子:即行賄
才是你的師傅嗎?”
王牛牯一怔“是啊,紮棑、放棑、圍兩都是他老家教我的。”
海龍卡指著陳孝林說:“這位是鸚鵡洲辰幫的幫主陳兄,他也唐正才的徒弟,算起他應該是你是師弟。”
王牛牯驚喜地向陳孝林行禮,“簡直是大水衝到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昨天多有得罪,請師弟原諒!”王牛牯對手下人說,“快,馬上通知廚房做幾道好菜,我要宴請我的貴客!”
席間,王牛牯說:“你們此次遠道而來,我作為東道主總要有所表示,我看這樣吧,你們所用的勞力全由我包了,一直將木排送到黔陽,另外購買木材一事,就不用麻煩聞卡苗寨了,我來代辦,隻收取成本。”
陳孝林說;“那哪行呢?你的人還要吃飯,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再說我們還要長期合作,你說是啵?”
海龍卡笑道:“王大哥做生意一向是一鋤頭買賣,不挖出血來不放手,這次他心甘情願,你們就讓他放一次血吧。”
王牛鈷不好意思地說:“一家人嘛,談不上放血不放血,日後說不定哪天我們遇到為難之事,還的仰仗眾位幫忙啦!”
陳孝林說:“何言幫忙?言幫忙就見外了,從今天起我們就把王大哥的三寨定為木材采購點,日後凡是鸚鵡洲來的生意一律交給王大哥打理,讓我們永抱成團,共謀錢財!”
“說得好!”王牛牯興奮不已,端起酒杯說:“我代表三江鎮三寨苗民,為諸位貴客給我們三寨帶來財源,表示崇敬地感謝!”
王牛牯向在座敬酒,一連幹了五杯,麵不改色,心不跳,驚得滿桌人目瞪口呆。海龍卡勸王牛牯放棄做虧本買賣,王牛牯不聽,非要在客人麵前展示他的豪爽,搞得陳孝林和詹耀湘他們不好意思。最後,經眾人勸說下,王牛牯才勉強答應,按以往楊泗會與聞卡苗寨進行木材交易的價格達成協議。
不幾日,王牛牯按照陳孝林所提供的木材數量,很快收購齊貨物,並幫著紮成一塊快小型木排,由清水江一直送到黔陽。在黔陽又拚成三張大棑。然後聘請當地的棑工,駕棑由沅水送到常德陬溪。
就這樣,經過兩個多月的辛勤忙碌,四班人馬在嶽州彙合,沿長江,一路浩浩蕩蕩地把木棑放回了鸚鵡洲。
由於長江下遊一帶的城市也遭受了戰亂,一些建築與民房也被毀壞得殆盡,尤其是安慶與南京,其情景慘不忍睹,因此一些下江的竹木商都雲集鸚鵡洲。使得鸚鵡洲的木材銷售一空,此間正好趕上兩湖商會的木排放回,總算使鸚鵡洲竹木市場沒陷於困境。
兩湖商會放回的木排被南京的一個竹木巨商整體買下,並且還聘請原班人馬將木棑送往南京。四張木棑除開成本,售出盡賺一百二十萬。一百萬作為建兩湖會館資金,二十萬按各幫投入勞力多少分紅利,每個幫或多或少都分到了。雖說做到了公平,但還是有人在背後議論分配不均。發泄不滿情緒較多的是胡宜迪的寶慶下河幫。詹耀湘借開會商討建兩湖會館之際,在會上不點名地把他們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詹耀湘說:“兩湖商會宗旨雖說是聚資金,共謀財源,但不是僅憑參與,而不投資可分到一羹食的,如果每個幫會都這樣,又何言大幫會?這次每個幫都分了點銀子,那是因為初次紅利,以資鼓勵,日後就不會再有了,一律按股資多少,勞力大小而分配,坐享其成,而兩不投,隻能在一旁幹瞪眼了,如誰有怨言,隨時可退會,絕不阻攔!”
胡宜迪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他說:“都怪我平時疏於管教,在此我向諸位賠不是,其實我幫大部分都是中規中矩的,他們對大幫會的規章製度舉雙手讚成,怪隻怪我幫起步晚,幫裏人人生活拮據,難免鬧情緒,不過鬧情緒隻是一小撮,我回去便嚴加管束,如再有所違,絕不姑息,攆出幫會!”
其他幫也表示教育下屬,遵守幫規,保證不再有此類事發生。
接下來,他們商定兩湖會館選址一事。經過一番爭論,兩湖會館選址就定在辰幫與益陽幫的地盤之間,大門臨街而開。至於建築規模與風格就請武昌城裏的張木匠來設計。
第二天,張木匠來查看了地形,五天以後便拿來圖紙給兩湖商會審閱。商會幾個會首看過沒歧異,隻是提出把前殿設置舞台,樓上設包廂。隨後,他們便擇吉日請陰陽先生查看風水,舉行簡單開工奠基,整個工程施工也就正是開始。施工監管,由譚鼎元、何星亮、胡宜迪負責。工期為十個月,竣工之日就定在明年農曆七月七,即祭拜祖先的盂蘭會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