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良與另兩位白須宰輔走出班位,又分作一列側向玉陛站著。依陳國朝禮,朝會由三省丞相共同主持,國主隻是坐壁上觀,遇到不明或不滿處,才發言責問。張玄良拱手過肩,朗聲說道:“列為臣工:今日又是朝會的日子。依照慣例,先由三省六部九司向陛下奏陳。再由各州、府、道向陛下陳奏。”說話間,另兩名丞相也微微點頭默可。
一名頭戴六梁烏紗,身著赤羅禽袍,腰係雲鳳錦綬的中年大臣前踏一步,從袖中取出一本金冊,朗聲說道:“臣:吏部尚書韓正,啟奏陛下!吏部已考核京師內外九府八十一縣大小官吏一千五百四十一人。其中,政績卓著者二百一十人,慵公怠務者七十八人,請陛下聖裁。”奏完又趨步上前,將金冊呈予陛下宦官,然後快步退回班位。
接著,又有一相同打扮的方臉老者走出班位,朗聲說道:“臣:戶部尚書呂國璋啟奏陛下。戶部年初擬撥白銀兩千一百二十四萬兩,直到金秋,已實收各州、府、道的利、賦、稅、費,共計一千八百五十四萬兩,年底或有百餘萬兩盈餘。此外,各州府進上的貢米和各地漕糧均已運抵京郊太倉。”說完,也將一本金冊呈與陛下宦侍。
接著,兵部尚書提奏了九邊重鎮和京師內外守軍換防的章程。禮部尚書奏報了來年科考的相關事宜。刑部尚書陳奏了大小案例公文及今秋處斬犯人的罪狀。而工部尚書則上陳了各路礦、窯、織、造以及河工水利的報表。如此這般,兩個時辰轉眼即過,京師內外的各路官員也一一陳奏完畢,直到午時初刻,朝會才算結束。
待百官散去,陳子英也已回到暖閣,吃了兩口熱茶,更衣後躺到榻上,不再說話。兩名內侍在一旁站著,隻見他突然睜眼說道:“傳旨中書省,將靈州的呈子和府誌調到禦書房,將皇祖致德年間有關靈州的題、奏、章、表也一並調去,另著張玄良、胡梁材在未時三刻,到禦書房侍駕。”內侍聽君王語氣嚴厲,不敢怠慢,即道一聲“遵旨”,快步而出。陳子英卻為今年國庫金費憂心忡忡。
玉子一夜酣睡,本醒的極早,又想到昨晚其他夥計定玩得太晚,早上是開不成張了,幹脆趁被中暖和,又睡了小半日才起來。撩開門簾,走入大堂,見櫃台後站著一名頭戴儒巾的青年,微笑問了聲早,“嚴大哥,這麼早啊!”
這青年正是秋月酒樓的賬房先生嚴良。嚴良平日不失儒生打扮,雖還不到而立之年,卻常常裝出老氣橫秋,雖好似告老還鄉的大學時一般,但他確實是鎮子上為數不多的讀書人之一。
嚴良聽到玉子問早,先放下手中的毛筆,又用右手在脖頸前虛撫幾下,這才緩緩說道:“不是跟你說過嗎,要叫我嚴先生。你今兒個可是起晚了!”
玉子笑道:“是——嚴老先生”嚴良淡然額首,又自顧算賬,不再言語。玉子習以為常,隻是微微一笑,又往後廚房找食去吃。
這些年間,嚴良常在算賬之餘也教玉子識文斷字。除因他聰慧好學,嚴良也可借此賣弄才學,自娛自樂一番。店裏其他四名夥計卻嗤之以鼻,在他們看來,即使是讀過書的嚴良,也不比他們高貴。蕭老卻未置一詞,隻是囑咐二人不要耽誤店裏生意。
申時初刻,陳京內宮禦書房內,陳子英已換上一身烏紗帽服,正端坐在書案後,書桌玄布鋪麵,黃緞四圍。桌上放著沙漏、朱筆、石硯和書冊等物。張玄良和胡梁材二位重臣正侍立在桌前。
陳子英問道:“張愛卿才學卓著,可知靈州的豐物民情。”
張玄良不加思索,拱手說道:“臣啟陛下,靈州地處國境東北,物產豐盛,民風淳樸,乃是上善之地。”
陳子英又問道:“中書省上丞天子,下總百司。張愛卿可知靈州每年向朝廷上繳多少稅賦錢糧。”
張玄良暗暗吃驚,但在禦前辦差,自然是博聞強識。隻思索了片刻,又回道:“靈州府每年上繳稅銀均不過一百萬兩,僅為其他州府的一半。”
陳子英神色不動,又問道:“那依張愛卿所見,靈州每年應上繳稅銀幾何,才算合適。”
張玄良猜不透聖意所指,隻知若是回多了,少年天子又要落實下來,今後差事可就難辦。若是回少了,又不免貪腐之嫌。但君王問話,怎由得片刻遲疑,隻得硬著頭皮答道:“靈州物產豐富,人丁興旺且民力殷實,每年可上繳絕不下兩百五十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