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知道,隻要是人,就少不了那些。
一直到遇到那個少年。
那個名叫藍思歸的少年,從開始的被抓,拿出解藥與化屍水讓他選,再到城頭上怒然揮開而去。然後萬分無奈下允許暗中跟隨。在不自覺中一件件打破他心裏的不可能。
藍思歸,是個奇怪的人。
他隻能這麼下定義。
但是這個奇怪的人,漸漸融入他的思想。漸漸讓他發現天下的事居然都是那麼可愛,讓他覺得天突然的,就開闊了。
然後那顆被禁錮已久的心,迫不及待的開始躍動。
而他長期以來受到的告諫,是告訴他,一顆心都要在主人身上。卻偏偏,那一段時間,他的主人變成了藍思歸,至少是一半的主人。
他會對著他笑,絮絮叨叨的說他看起來多餘的話,也會因為失策而生氣,更會在大床上滾來滾去,抱著被子美美的享受。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慶倖,慶倖很多隻有自己才能看到的一幕。而他不敢想像,不敢想像少年如果知道了他給蕭國通風報信後,會是什麼樣子。
大概,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每每想到這裏,胸口便沉悶的疼痛。
一盞燭臺微微飄搖,窗格外夜風一吹,跳動的焰心差點息了。一隻大手輕輕遮住焰火,一麵把窗關了。
暈黃的光照在附近紅木桌麵上那張滿是字跡的紙上,上麵的墨蹟都是毛筆字,卻寫的又亂又醜。一路下來是什麼“燕尾蝶”,“笑紅塵”,“編號八九七五七”等,說是詩句卻萬萬不可能,說是歌詞又實著奇怪,裏麵還有很多詞完全不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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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看不懂。
但那“編號八九七五七”,卻吸引他的目光停留良久。並不是因為這篇比較容易懂,相反這是最莫名其妙的一篇。他看了良久,隻是因為想起,少年給他取名時,開玩笑說的就是這個。所以,特別想明白是什麼。
外屋和裏屋之間的繪雲雀屏風後突然傳來水聲,他以為少年要出來了,連忙想隱蔽回去。卻聽得那清響的聲音直叫道:“藍回?你在麼?我的衣服忘拿了,幫我拿過來好不好?”
一時有些無力感。
少年平時攪渾武林都不指使他幹活,今天破天荒地來個吩咐,卻是玩的忘了衣服。
環視裏屋,見一套乾淨的白布裏衣扔在床上,給紗帳半擋著。伸手撈起,疊了兩疊,便繞過屏風到了外屋。簡單的屋子,高大的木桶擺在房中間,四周的地板都濺濕了水珠,木桶旁放著兩個疊起來的圓凳,凳上放著個白瓷盤子,裏麵居然放著兩支糖葫蘆。
那個明快笑著的少年在桶裏趴著,雪白溼潤的肩頭露出水麵外,一頭濕漉漉的長髮披灑下來,一手裏正拿著支糖葫蘆咯嘣咯嘣啃著,有滋有味,菱唇和舌尖也染上了紅豔豔水靈靈的顏色。
……他總是打破藍回心中的定律。
至少,藍回從來不知道洗澡時除了布巾和皂角,還有能往桶裏帶的東西。
雖然少年做的事總讓他愣然,但是看到雪白的肩頭以上,便不能自主的聯想下麵。
他低下頭去,喉結滾動一下,將衣物捧到一旁專門放置的長凳上,便要退去。
“等一下!”
他怔然抬頭,卻見桶裏的少年向他招手。他斂目,便走到桶前,等著下麵的話。視線裏隻有濕漉漉的桶沿和一部分水麵,突然一串紅豔豔的圓球伸進來,少年笑道:“還有兩串,一人一串哈,你剛才不是一直盯著麼?”
突然窘了。
平素殺人無算,少年一支糖葫蘆便能令他發窘。
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少年回了些什麼,反正當他反應過來時糖葫蘆已經到了手裏,而少年在桶裏愜意的翻了個身,繼續吧唧吧唧啃第二支。
他緊握著竹簽,輕然退回了裏屋。這支小小的竹簽,居然比他平時握的劍還要重,待回到隱藏的梁上,發現手心都已汗濕了。
細細的,將第一個有些融化的圓球含進嘴裏。
仿佛有些,回憶到希望。
燈被揮手一扇,滅了。少年一身清新的爬上床,卷了被子沉沉睡去。他微微合上眼睛,也在同時睡去,隻是極為輕淺。
絮絮的聲音傳來,他猛的睜開眼睛。凝目往床上看去,卻是虛驚一場。
如今已半夜,少年睡的不安穩,把個被子踢了兩腳,沿著床緩緩的滑下一截。左足也大大咧咧掛到了床外,在那晃了兩下,縮回去一點,又滑出來。
輕輕從梁上躍下,來到床前,將被子給扯了回去。那隻足還垂在床外,他手有些顫,輕輕握起了,便要送回被子裏去。隻是觸手輕滑,潔白柔韌,一時竟癡了。
呆了良久,他突然跪在床前,握著那足送到唇邊,微抖著輕吻了下。
自認卑微的藍回,所想的,隻是怕褻瀆了少年。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