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老爸笑嘻嘻地滿口應承道:“對,對,是該去醫院檢查檢查了。”
(五)
艾眉專門為我準備了一個漂亮的房間,就在她的房間隔壁,有親密的小姐妹住在旁邊,這樣她就感覺安心多了。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艾眉那兩個沒有一點血緣關係的哥哥並不象我想象中的那般可惡,從我搬來小樓的那一天起,我就看到他們露出了一副友好的姿態,那位據說連女朋友都還沒有的小哥翔杉,居然每次看到我都會擺出笑臉來與我打招呼,而按理說他們應該對我的介入表示不滿才對。
“不要被他們的甜言蜜語迷惑了,小姑娘,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彌保姆神情嚴肅地警告我,看她那理得一絲不亂的花白頭發和整潔的打扮,我真的一點都想象不出她已經有七十多歲的高齡了。
或許彌保姆是對的,是他們的誠府深,不願在麵上表露罷了,我也很希望是這樣,因為這本來就是我在來小樓之前所預想的情節:一對惡毒的兄弟,為了謀取別人家的財產,不惜一切手段致對方於死地,從而在小樓裏製造了種種神秘怕人的假象,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幫助好友來揭穿這個秘密。
但遺憾的是,一段時間接觸下來,我對自己最初的設想卻越來越動搖了。這對名叫翔雲和翔杉的兄弟無論從外貌上看,還是從他們平常的一舉一動看,都不象是狡猾奸詐、陰險毒辣的家夥。說老實話,憑我的第六感覺,發覺這兄弟倆對我真的是一點敵意都沒有的,這多少使我感到有點失落,因為在來小樓之前,我是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的。而眼前的局麵讓我有些無用武之地的感受,於是我就在不知不覺中把氣撒在了那個過分熱情的翔杉身上。
“小燕,我今天買了一本謝爾頓的小說,你要不要先看看?”搬到小樓才不過兩個多星期,翔杉就開始用這種在老朋友之間才會有的語氣來跟我說話了。這讓我非常的反感,雖然對謝爾頓的小說其實我是很有興趣的,但我無法對這位企圖用一本小說來套我近乎的男孩妥協,更何況他與艾眉之間的微妙關係,使得我還是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為妙。
我白了他一眼,沒有答理他,轉身走開了。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了翔杉一眼,隻見他用手拍了拍那本惹事的小說,對著一麵白牆無奈地聳了聳肩。那樣子倒是蠻天真的,於是我偷偷地笑了。
(六)
“艾眉,我看你的這兩位哥哥其實並不怎麼壞,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我看他們不象是會謀財害命的人。”有一天晚上,我終於忍不住對艾眉說出了我心裏的感受。艾眉聽了我的話,顯然非常的吃驚,她眼睛睜得溜圓地打量了我一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他們很壞,要謀財害命過了?燕子,你這個三流偵探怎麼老是喜歡神經過敏呀?”
說罷,艾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他們倆個也是蠻苦命的,攤到這樣一個隻顧自己的母親,連個象樣的家也沒有,這麼大了還得寄居在別人家裏,他們也是沒辦法。我對他們其實沒什麼成見,隻是看著不太順眼罷了,因為他們老讓我想到我那絕情的父親。”
這下我可真有點摸不著頭腦了,我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哥哥的事跟他們沒有一點關係?”
“哦,你一定是聽到了外麵那些傳言是吧?這都是彌阿姨搞出來的事情,她簡直是把我哥當成了她自己的兒子,雖然她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是對翔雲翔杉他們也實在太刻薄了一點兒。她總擔心我哥的地位會被翔雲他們搶去,所以老是向我哥灌輸這種危機念頭,而我哥的心眼本來就有些小,便動不動就跟他們找茬,可是真的動起手來又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就老覺得心裏窩火。其實他們還是挺忍耐的。”說到這裏,艾眉突然頓了頓,仿佛意識到自己不該對我說太多這種事情,於是她拂了拂掛到眼前的頭發,說:“好了,不談這些了。說老實話,燕子,我倒真是擔心這小樓裏有鬼,媽媽和哥哥發病的情景,我想起來都可怕,要沒鬼,無緣無故的怎麼會老發生這樣的事情呢?”說到這裏,艾眉的臉色已經變得有些慘白,身體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看來我真該好好的理一下自己的頭緒了。
我走過去攬住艾眉的頭,輕拍著她柔弱的後背。望著這位癱倒在我懷裏如此地信任我的小姐妹,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象有些太不盡責了,我的到來似乎並沒有消除艾眉的恐懼,這對我來說應該算是一種失敗吧?畢竟,我不是到這裏來度假的。讓艾眉的心境盡快穩定下來,這才是當務之急的事情。於是,我對她說:“別怕,艾眉,有我在呢。從今天晚上起,我就搬到你房間裏來陪你,好嗎?”
艾眉抬起頭來,無助地衝著我感激地點了點頭。
(七)
這天晚上,我才發覺自己進入了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象艾眉這樣一個纖纖淑女,睡覺的時候竟然也會鼾聲連天,而且進入極致狀態的時候,居然還會抖動身體。雖然這鼾聲遠沒有我父親的來得激越,但也足以擾得我無法安然入睡。
也罷,反正我對這幢小樓裏的謎團充滿著好奇,既然艾眉也懷疑小樓裏有鬼,我索性趁著這深更半夜的時候偷偷的起來偵查偵查,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發現。借著窗外灑進的月光,我看到艾眉已經完全進入了睡眠狀態,當勻均的鼾聲終於緩緩響起的時候,我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敢開燈,怕驚擾了艾眉,我借著月光輕手輕腳地從床上爬下來,披了一件全棉的睡袍,就偷偷的溜出了房間。
我象一個遊魂一般,在小樓的各個角落裏仔仔細細地搜尋著,結果正如預見的一般毫無收獲。有點好笑的是,我發覺除了彌阿姨以外,這幢小樓裏的人,包括艾眉、翔雲翔杉以及廚娘等下人,其實晚上的睡眠都特別的好,因為我幾乎在溜過他們每人的房間時都聽到了濃重的鼾聲。
就在我準備重新溜回房間的時候,忽然聽見從艾眉的房間裏傳出了驚恐的尖叫聲,我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看到艾眉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床頭櫃上的小台燈已被擰亮,柔和的燈光灑滿了整個房間,我四下裏看了看,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燕子,噢,燕子!你跑哪兒去了?我醒來,突然發覺你不見了,嚇死我了!”艾眉看到我,終於平靜下來,但她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顯然我剛才貿然溜走,的確是把她給嚇著了。
這時,彌保姆一邊扣著衣扣,一邊焦急地進了房間:“什麼事?什麼事?艾眉?”
“沒,沒事。”艾眉望了我一眼,略一遲疑:“我剛才做了個惡夢。”
“是嗎?”彌保姆用奇怪的眼神朝穿著睡衣坐在床前的我看了一眼,突然眯起鼻翼嗅了嗅,嚴肅地說道:“我說過多少遍了,酒是一個壞東西,千萬不要喝酒。”
“彌阿姨,我們沒有喝酒,那酒味是我搽腳用的跌打藥酒。”艾眉小心翼翼地解釋說。後來我才知道,彌保姆最大的敵人並不是翔雲和翔杉,而是酒,因為她顯然是偏向於小樓纏醉鬼的說法的,所以雖然她對翔雲翔杉充滿了戒心,但是她並不認為他們有能力出手加害於一個人,彌保姆認為他們應該承擔的責任是導致艾眉的哥哥貪上了酒,這才會被小樓裏的醉死鬼纏上的。艾眉哥哥的去世對彌保姆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本來,七十多歲高齡的彌保姆還令人不可思議地擁有一頭烏發,就是在曖昧的哥哥切腕自殺的消息從瘋人院傳來的時候,她的這頭讓人驚羨不已的烏發才一夜間變成了花白。所以,彌保姆看到酒就跟看到仇人一樣。
“彌阿姨,您去睡吧,我喝點兒水就沒事了。”艾眉善解人意地朝彌保姆笑了笑,我知道她雖然對彌保姆的有些做法看不大慣,但從內心她還是很愛戴這位從小把他們領大的老保姆的。
“好,那我幫你去倒杯熱水來。”彌保姆的神情也緩和了一些,她轉身要下樓去為艾眉倒水,我趕緊說:“彌阿姨,我下去幫艾眉倒吧。”
當我下樓的時候,我看到翔杉裸露了上身從他的房門裏探出半截身子,睡眼惺忪地問我:“小燕,艾眉怎麼了?有什麼事嗎?”他那發達的胸肌散發著一股可怕的魔力,白晃晃的呈現在我麵前,擾得我心慌意亂。
“沒事,沒事。”我掩飾著自己的失態,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哦,如果有什麼事要幫忙的話,你就叫我一聲。”說著他就關上了房門。
(八)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竟會在這裏愛上一個不該由我來愛的人。我本來是被艾眉邀請來陪伴她的,可是最終我居然被那個拐走了艾眉父親的女人所生的崽子給俘虜了,這事兒實在是有點荒唐,有點不該,但卻還是真真實實地發生了。
我不得不承認,其實從我搬進小樓第一次看到翔杉起,我就被他英俊迷人的外表擾亂了心思。而越到後來,我又越被他的寬宏大度和溫柔體貼吸引了。雖然在表麵上,我不願答理他,其實在內心裏我真的很願意聽到他用富有磁性的聲音對我噓寒問暖。
假如隻是我一廂情願,那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相信自己完全能夠挺過這短暫的危機。然而要命的是,翔杉顯然對我也是超出了一般的關懷,否則他完全沒有必要一次一次地來吃我給他的冷麵孔。
那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篇關於治療失眠的文章,我想這對母親也許非常有用,於是就給母親送去了。父親不在家,聽母親說,父親已經去醫院看過了,吃了許多帖中藥,還是調理不好,他的鼾聲依舊震耳欲聾。醫生說唯一有效的一招隻有動手術,把鼻腔裏的一塊什麼膜給切除了。不過那很負責任的老醫生最後建議說,如果身體沒有覺得什麼不適的話,還是隨它去最好。
從母親家回小樓的時候,突然刮起風來,剛才還是晴朗無比的天空忽然間落下了瓢潑大雨,已經走在半路上的我猝不及防地被淋了個精透。
當我渾身如落湯雞般地衝進小樓的時候,我隱約感到有一雙關切的眼睛緊隨著我進了房間。艾眉可能去會客戶了,還沒有回家。我鎖上門,飛快地剝下那層又冷又濕地粘在身上的衣服,找了一套幹淨的衣服換上。然後我把盤在腦後的頭發披散開來,濕透了的頭發頓時從發尖滴出一串串水來,我趕緊把頭發重新攏在腦後,用一隻手托著,準備下樓去取條幹毛巾來擦擦。
我一下樓梯,立即就看到了翔杉坐在客廳裏,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正關切地盯著我,我馬上意識到這就是剛才那雙緊隨著我的眼睛。
“被雨淋到了?喏,我給你泡了一盅薑茶,趕緊喝了吧。”他端起放在麵前桌上的一個茶盅,走到我跟前,揭開了蓋子,一股甜甜辣辣的味道頓時隨著嫋嫋的熱氣彌漫開來。
“謝謝,我不喝。”我竭力保持著矜持,轉身向盥洗室走去。沒想到翔杉竟端著薑茶緊緊地跟了過來,還把薑茶遞到了我的跟前,固執地說:“還是喝了吧,否則容易感冒的。”
我突然覺得有些心煩,揮手下意識地抹了他一把道:“你別老來煩我好不好?”
翔杉手中的茶盅被我這麼突如其來地一抹,猛地掉到了地上,暗紅色的湯水灑了一地。他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打翻他手中的茶盅,一手捏著那隻托茶盅的空碟一下子楞在那兒,好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來。我看到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神情在他的眼中閃現,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忍,剛想說聲道歉,翔杉已經開口了:“我就這麼討厭嗎?”他用極度無奈的語氣吐出這幾個字後,就轉身離去了。
這一夜,翔杉竟然沒有再回到小樓來,這令我擔心不已。我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聽著艾眉的呼嚕聲逐漸響起,卻怎麼也睡不著。我的眼前老晃著翔杉的那雙眼睛,以及他離開小樓時的樣子。
我終於驚慌失措地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陷入一場不該陷入的感情中去了。
(九)
從那以後,翔杉對我似乎不再那麼熱情了,本以為這是最好的結果。可是每次回到小樓,聽不到翔杉充滿關切的問候聲,心裏的那種空落感竟是如此地折磨人。
回想搬進小樓這一個多月以來,他所給予我的關愛,其實真的是很多的。我長這麼大,除了父母以外,還沒有第三個人對我這麼的體貼入微。一旦回想起翔杉的種種好處來,我就變得更加茶不思飯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