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末稍事體(3 / 3)

平心而論,我也十分讚同他的觀點,一萬元,他章左祥還能在三個月內賺回來,就是象我這樣一個堂堂的副主任,半年也賺不到的,要是那些下崗工人,折騰一年還不知能不能見到一萬元錢呢?這時我不禁有些為自己擔心起來,再過兩年兒子也要上學了,雖然教委主任說過一萬個保證的,但讚助費是不是一樣得交的,我心裏可真的沒底,下次一定得找機會問問清楚,也好有個思想準備。

章左祥似乎有些注意到了我的走神,他換了一種口吻說,當然交點讚助費也是應該的,比如交個三千四千的,我一點意見都沒有,可我女兒畢竟已經是讀四年級的了,就還有一年工夫,要交那麼多,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說著說著,章左祥又開始激動起來。然而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我大大的吃了一驚:昨天接到你的電話後,今早我一早就趕到了韓校長那裏,我跟他好說歹說討了半天的價,最後他隻同意再給我便宜一千塊,就再也不肯鬆口了。

沒想到章左祥還會來這一手。我昨天打電話告訴他可以給女兒轉學了,但得交一萬元讚助費的時候,他並沒有說什麼,我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真是有錢人哪,隻要有得書讀,錢多錢少哼都不哼一聲。直到今天他坐在我家客廳裏侃了半天,我才明白過來,原來從接到我的電話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打好了自己再跟學校去討價還價的小算盤了,而今天他之所以又會出現在我家客廳裏,是因為討價還價的結果並未達到他預期的心理價位,或者說明白點他的如意算盤並未奏效。當我剛剛想明白了這件事情,章左祥又開始讓我腦筋急轉彎了。

其實,他們有什麼理由不讓我的女兒轉過來?按照戶籍劃分學區,我女兒就應該在縣二小上的(他女兒的戶口已經剛剛從黨山鎮正式轉到了縣城,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什麼生源過滿,根本就不是說得響的理由。現在國家不是說要保證九年製義務教育嗎?他們這種做法是違反政策的!章左祥說得頭頭是道,真正得令我刮目相看了,被他這一說,我也覺得這九千元錢(還是經他討價還價了的)交得是有些冤枉。

所以,恨起來我就打縣長專線電話,或者向晚報反映,看他們給不給我解決!章左祥的臉因極度的忿滿而突然有些變形,口氣中也隱隱透著一股陰氣。

此時的我,心情是如此地矛盾。一方麵,章左祥的話似乎不無道理,其現狀也的確令人同情;另一方麵,我又有些隱隱的生氣,既然你這麼有正義感,那當初何必來折騰我,這麼一想,我差點衝口而出,那你就去告他們好了。

不過,最終我還是說出了一番話比較理智的話。我說,你去告他們,也不是說一定告不贏,但是,即使他們讓你女兒免費轉進去了,你想將來你女兒會有好日子過嗎?我覺得,無論於他與我,這樣的分析都是沒有什麼害處的,而真要鼓動他去捅簍子,無論於他於我都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我的話果然一舉擊中了章左祥,他象一隻泄了氣的皮球那樣,帶著絕望的神色對我說:我也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想來想去還是不敢跟他們去頂真。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和章左祥都楞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麼好。

難道就隻能乖乖的去交九千塊錢了嗎?這時的章左祥已經徹底的軟弱無力了,他這句打破沉默的話象是在問我,更象是在問他自己。

其實章左祥,我看你也不必非得把女兒轉到二小的,聽說城廂小學的教學質量也是不錯的,那邊可能不會象二小這麼難進,你如果覺得可以,不妨讓費科長再幫你去說說。我清楚自己其實是在沒話找話,城廂小學哪比得上位列全省實驗小學第一的縣二小?要是他章左祥願意讓女兒上城廂小學,哪還需要這麼掘地三尺把我這個高中時代的同學從封存了十多年的記憶中挖掘出來?可是他章左祥若非縣二小不要,又不肯出這九千元,你讓我怎麼辦呢?

看看時間不早了,章左祥終於站起來告辭,雖然他強打著精神跟我一再說謝謝你了,但我看得出他已經十分疲憊了,我破例送他到了樓下,望著他修長消瘦得有些佝僂的背影,內疚在我心裏油然而生,我想他是再也不會來找我了,他對我一定是失望透頂了。

6

再一次接到章左祥的電話其實僅僅是隔了一天後的事情,從最近我與章左祥打交道以來,對於他的動向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算,這使我痛苦地發現,自從呆進機關之後,自己已經變得多麼的自負、多麼的落伍,多麼的缺乏洞察力和預見力啊!於是,我又很高興能夠繼續聽到章左祥的聲音,我認為這能使我步出現有安逸狹小的圈子,接受到外麵世界更多斑斕的信息,從而再次跟上這個變化多端的時代。

嘿!金子。章左祥那神氣活現、自說自話、侃侃而談的神情又在電話那端浮現:這次成不成功就看你了!說得我心裏一跳一跳的,這個甩不脫的牛皮糖,不僅居然還會來找我,而且竟說什麼成不成功就看我的了,我有沒有這麼大的能耐,難道你還沒有領教夠嗎?

正當我明顯地感覺到自己握著聽筒的右手開始冒汗的時候,章左祥終於切入主題了:金子,能不能幫我打聽到韓校長家的地址?

我知道他想幹什麼了,但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理由去幹涉他,指責他呢?隻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老實說,這倒的確不是什麼難辦的事兒,但我還是推脫道:你叫我怎麼去問呢?別人即使知道也不一定會告訴我的。

沒關係,你如果不方便直接問地址的話,幫我打聽到他家裏的電話號碼也行,這總沒問題吧?我的大主任?那口吻已是不容回絕的了。

我握著電話聽筒張口結舌。在章左祥麵前我的交際能力竟如此的笨拙,這使我迅速處在了劣勢,並感到自卑。在我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是該答應他還是拒絕他之前,章左祥已經說出了我等你的傳呼並果斷地掛斷了電話。我知道他這次是誌在必得的了。

我很快就從教委的一位副主任那裏獲得了縣二小韓校長的家庭電話號碼。我說過的,這並不難。但是獲得了電話號碼後我並沒有立即打傳呼給章左祥,我一時還確定不了自己應該怎麼辦。我的那本小小的通訊本因為記錄了這個與陰謀有關的電話號碼而在我的上衣口袋裏顯得尤其的不安寧,它陪著我心事重重地過了一天。

晚上,當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完一本碟片後,電話鈴終於響了起來。我沒等妻子過去接聽,就立即撲過去抓起了聽筒。

嘿!金子,我等了你一天的傳呼,急死我了,你有沒有幫我打聽來呀?聽到章左祥那自說自話的聲音,我竟一點緊張都沒有了,一口氣對著話筒報出了那串該死的號碼後,我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踏踏實實地去欣賞我的碟片了。

7

章左祥那可愛的小女兒終於如願以償進了縣二小讀四年級了,據說還是插進了最好的一個班。這個令人寬慰的消息是章左祥自己登門告知給我的。由此我非常的感激他。我認為我真的沒有幫上他的什麼忙,他女兒上學的事情之所以有今天這一美滿的結局,完全是他開動了靈敏的頭腦並通過自身的努力取得的,我甚至還在為自己的沒有能耐而自慚形愧呢。

可是章左祥卻不是這樣認為的,他說,真是太謝謝你了,金子,要不是你這麼一次次的全力幫我,我女兒還真不知該到哪裏去上學呢。說著,章左祥又從他身邊的提袋裏取出了一大疊嶄新的碟片……

章左祥這麼理解我,這真讓我開始感動了,處在感動狀態的人往往是會忘乎所以然的,這時的我也不例外,於是埋藏著的好奇心也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噴發出來,我想知道章左祥最後究竟有沒有交付讚助費,如果交了,到底交了多少?我更想知道他是怎樣拿下韓校長的,我想決不會僅僅是一些碟片吧?

讚助費?我早說了那是他們自己隨心所欲定定的,我一分錢的讚助也沒交。章左祥自鳴得意起來就顯得神氣活現了。不過話說回來,錢還是花了一點的。這還得感謝你幫我打聽的那個電話號碼,否則這錢你想花也花不出去。

花了多少?我的好奇心已經被徹底調動起來,我想章左祥也不會在乎我這樣露骨地問的。

果然,章左祥笑著對我伸出了一隻手。

五百?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在章左祥的肩膀上拍了一把:你老兄,太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