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貴為大房的獨生女,理應被趙仲能捧在手心,當作掌上明珠才是——不錯,她的確過了幾年風光受寵的日子——但薄弱的冬陽,如何抵擋得了嚴寒風雪的無情肆虐。傳統的重男輕女觀念,在二房李月眉生下肥小子趙西門後,更是肆無忌憚地發揚光大,張牙舞爪地威脅著被打入冷宮的趙貝兒。
由於長久處在這種環境,造成趙貝兒性格上的偏激與不馴,甚至有時會刻意向家規及校規挑戰,即使遭受到嚴苛的懲罰後,她仍一意孤行,漸成一名特立獨行的女子。
※ ※ ※
在濕氣氤氳的馬路盡頭,朦朦中可見一座白色的高大牌樓,牌樓上方嵌著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華僑學校”。
校門口的大鍾,正悠揚地敲響上課的鍾聲,學生們稀稀落落地疾步邁進校門。趙貝兒也不例外,就在她要跨入校門時,背後突然駛來一輛凱迪拉克加長型黑色大轎車與她擦身而過,幾乎撞上她黃色螢光的身軀,車輪下濺起的雨道水花,不偏不倚地澆淋了她滿頭滿臉。
鍾聲已止,但此時趙貝兒的怒火卻一波波湧上心頭,蓄勢待發。她定在原地不動,對濺及一身的汙水不加理會,隻眯著一對大眼睛,緊緊瞅住肇事的車子。上下眼瞼濃密得化不開的長睫毛,被從天而降的雨滴打濕了,沾在睫毛上的凝結成珠狀,像淚水。
黑色大轎車堂而皇之地泊在校園入口處寫著“華僑為革命之母”的國父銅像旁。司機動作敏捷地撐起一把墨綠色的大傘,繞到後座打開車門迎接主人下車。
偌大的車門在雨中無聲地拉開來,一雙閃閃發亮的黑皮鞋踏出地麵,接著出現一個西裝筆挺的頎長男子,潔亮柔順的黑發梳向額頭兩側,露出寬額及輪廓分明的五官,斜風細雨無禮地飄打在他英俊尊貴的臉龐,他微蹙著雙眉,從西裝內袋拿出一根MILDSEVEN,司機忙不迭地掏出打火機替他點煙,在稠密的雨絲間飛舞繚繞。
然後兩人一左一右地邁進校區的建築物,司機因矮胖的身材不及主人來得高挑,故撐起傘來顯得相當吃力。
趙貝兒原以為他們會回頭來向她道歉,於是等在原地準備好好教訓他們一頓,沒想到那兩人卻毫無歉意,甚至壓根兒沒把車子險些撞上她及濺了一身水的事放在心上。她受夠了特權產物下的大男人主義,在他們眼中,女人就像狗一般,一天喂她們兩餐就該心滿意足了,知趣的話還應在他們腳下搖尾乞好,否則若惹得當家作主的男人不高興,女人就要落得連狗都不如的下場,像她媽媽一樣。
但是趙貝兒肯定她不是那種靜默無語、忍氣吞生的弱女子,她要爭取,她要反抗,不管是在家裏或在外麵。
“喂!”趙貝兒在距離車子約二十公尺遠處叫住他們。
抽煙的男子停下腳步,姿態優雅地吸著手中的香煙,這次他未將煙一氣嗬成地朝空中吐出,而是讓它一絲一縷地自他的嘴唇中吐散開來。
他微側著身子,用眼角餘光瞄向趙貝兒,原來是剛才在校門口差點被老張撞上的女孩。
“少爺,別理她,校長還等著你去辦理報到手續呢!”司機老張催促他快走。
於是他轉回頭又抽了煙,垂眼望著地麵,地上坑坑洞洞的盡是水窪,他又瞧了一眼車輪,想必方才定是濺了她滿身。
老張牽著他正要起步時,趙貝兒已擋住他們的去路,這時學生們都陸續進了教室,校園內隻剩下他們三人僵立在雨中。
趙貝兒的秀眉大眼下一張冷酷得幾近冰點的無關,理直氣壯地直視對方。又是一個特權下令人討厭的男子,她突然覺得長大後的趙西門可能也是這副德行,一想及此,對眼前的無禮男子更是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