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兒,你怎麼了?為什麼吐血?你……你……是誰?誰殺了我的寶貝兒?是那個半人半獸的毛無邪麼?你殺了我就罷了,為何要害死我的老夥伴?你……你真的還沒死?古鯨如此凶殘,也奈何你不得?”石屋中的聲音先是悲憤,後來不知如何,竟然轉為欣喜。
“怎麼?鍾三膽子小到這個地步,連麵都不敢露了?”毛無邪退後幾步,全身戒備,冷冷問道。
“你還記得我鍾三的聲音?好極,好極!老爺子還在不在?我是沒日沒夜想著他!可否帶他來見我一麵?”卻聽“咯吱咯吱”幾聲響動,石屋的窗戶被推開,一個骨瘦如柴的漢子顫巍巍從窗口爬了出來。
毛無邪又倒退了一步。大半年未見,這鍾九五瘦得隻剩了一把骨頭,頭發不僅全白,而且稀稀拉拉沒剩下幾根,兩個眼珠子大而無神,白多黑少,如蛤蟆般凸出,幾乎要從眼眶裏迸出去。臉成了腐肉一般的青灰色,滿是皺紋,胡子既多且亂,將嘴巴都遮住了。這副尊容,比大半年前的癆病鬼模樣更讓人不寒而栗。
鍾九五生得再醜惡,也不足以嚇退毛無邪,但他帶來濃烈的毒氣,卻讓毛無邪連眼睛都險些被熏瞎,驚駭之餘不惜大耗內力,氣走全身,將劇毒強行逼至體外數寸。如此一來,毛無邪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呼吸,支持不了多久。那焚林鳥雖能解萬毒,這時竟躲得遠遠的,不敢上前,顯然這毒人的毒,連它的陰火真氣也萬萬克製不住。
“是你,果然是你!你竟還活著,真的活著!來,別動,讓我摸一摸。”鍾九五居然滿臉喜色,如同看見了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對毛無邪殺了他的愛龍全不放在心上,踉踉蹌蹌上前幾步,伸出鬼爪一般的大手,往毛無邪臉上摸去。
這廝呼出的毒氣已險些令毛無邪萬劫不複,若讓他碰到一小塊油皮,哪裏還有命在?毛無邪曾對鍾劍聖許諾,老人未死,不傷七兄弟性命,這時也不好用劍芒出手殺人,隻得一言不發,又退了幾步。心下卻是疑惑:五情之中,喜屬火,毛無邪明察秋毫,也感應到其心火,這鍾九五的喜色並非作偽,為何自己殺了他的寶貝兒,他竟然不怒反喜,全無殺意?聽鍾九五呼吸聲,並未受什麼內傷,怎麼竟衰弱至此?
“你怕我?哈哈哈,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不對,不對!如今的我全無還手之力,哪裏受得起你的隔空劍芒?是了,我想起來啦,你說過七年內不取我兄弟性命,果然說話算話,說話算話!毛大哥,毛前輩,在下的毒是厲害,但不是無藥可解,你隻要喝了在下的鮮血,三天三夜之內,決計不會有事!在下隻是想摸一摸活物,那角冠龍,天殺的東西,身上涼冰冰的,與死屍無異!在下已經有三個月沒有摸過溫暖的活物了,你就讓我摸上一摸,可好?”鍾九五似癡非癡,似癲非癲,手舞足蹈,語無倫次,又往毛無邪身上摸將過來。
毛無邪又閃開一邊,卻不忙走開,且看這家夥搞什麼名堂。鍾九五腳步虛浮,身體衰弱,也確是一點不假,為何變成了這模樣?
“不讓我摸?哈哈哈!真是如此絕情?毛大人,你以為在下瘋了嗎?不對!不對!在下心裏明白著呢!三個月啊,整整三個月,除了那條毒龍,碰不到一個活物?眾兄弟不敢走近我百丈之內,我走近誰,誰就必死無疑!你看看,除了你毛大爺,身邊哪有活的東西,哪怕一株小草也沒有!三個月,沒人問話,沒人打招呼,沒人來碰我已碰,連蟲子叫都聽不見。就算那條毒龍,平時也不來理我。哪怕有條小狗來陪陪我也好,我不要這可怕的劇毒!我不要……”鍾九五試了幾次,連毛無邪一根汗毛也沾不到,知道無法如願,頹然坐倒,先是仰頭苦笑,說了一番話後,悲從中來,嗚嗚大哭。
毛無邪仍舊半信半疑,但設身處地想上一想,一個全身劇毒的怪人,身周百丈滅絕生機,隻有一條形貌醜陋、膽小如鼠的角冠毒龍相陪,確實不是滋味。自己當年為文昌所害,亡命江湖,怎麼說還有兩匹駿馬伴在身邊,深山中有草有木,有飛禽有走獸,都覺寂寞非常,這鍾九五,豈不比他當時更淒涼得多?
鍾九五抱頭痛哭了半晌,忽然似想起了什麼,伸手腰間,拔出一柄匕首,在自己另一隻手的脈門上狠狠劃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