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毛伶(2 / 2)

“小二,你胡說什麼?山神爺既叫咱們撫養嬰兒,自會有所安排,你看,這不是?山神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饒了犬子性命,他……他就是多嘴,小人會重重責打……”鄭老大連忙又是責罵,又是哀求。其餘人也紛紛跪下磕頭,卻不敢說一句話。

毛無邪冷冷哼了一聲,提著鄭家小兒子走了十餘步,撥開一堆比人還高的茅草,將他塞進了黑熊居住的巢穴之中。這幾人全無山林居住經驗,竟還未找到熊穴,兀自舍近求遠,忙著伐木搭建棚舍,毛無邪自然得指點一番。洞中兩隻小熊眼睛尚未睜開,傷不得人,鄭家男人自己便能處置。

“爹!這裏……這裏有個好大的山洞……”鄭家小兒子在洞中大聲叫道。

毛無邪還未離開,鄭老大等五人哪裏敢亂動?卻見毛無邪走到那頭被他殺死的黑熊身邊,將屍體拖至五人身邊,十指如錐,插進黑熊肚腹,兩手一分,便將黑熊開膛破肚。如此美食在旁,鄭家卻依然挖山藥煮粥充饑,定是手頭刀子粗鈍,一時割不開熊皮。

“多謝山神爺!”鄭老大喜出望外,有山洞居住,獸肉食用,這山神爺自然毫無惡意。得此神靈庇護,自己一家在這深山中該是性命無礙了。

鄭家小兒子鑽出山洞時,毛無邪又已離去。鄭老大看著毛無邪寫在地上的兩個字,若有所思,老半天,才說道:“毛伶?那個嬰兒的名字,叫做毛伶?這個名字可甚為不祥,不過既是山神爺的意思——別管那麼多了,先洗淨狗熊內髒煮下,好好吃個飽,這山洞也得打掃幹淨。這幾日還得砍樹,在這洞口豎起圍籬,以防野獸,山神爺也有他的忙,不能時時看護著咱們鄭家。”

離去的毛無邪,淚流滿麵。本以為經曆眾多磨難,眼淚早已流幹,心如鐵石,卻不料,無知嬰兒的笑聲,將這一切徹底擊潰。這個男嬰,讓他想起了這數月來根本不敢去想的兒子小稚。文昌這一場陰謀中,最無辜的便是小稚,年僅五歲,卻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慘死,又被“音波功”震成內傷,再被文昌一劍穿心,死後還被毛無邪自己吸幹了一身的鮮血,淒涼悲慘,無以複加。毛無邪枉自名動江湖,卻連兒子的性命也保不住,隻要一想起兒子,就傷心欲狂。更痛苦的是,自己竟連名字都未曾給兒子起。

兒子若還活著,會不會懼怕自己這副尊榮,毛無邪也不知道。但今日這個棄嬰,竟全然不懼,還對著他嬉笑自若,那一刻,全身躁動的野獸邪毒,也似乎平靜下來。好,既然老天與這孩子的父母都想害死這孩子,自己就非要他好好活著不可!

既然有緣,這孩兒的名字,自然由毛無邪來起。該起個什麼名字好呢?毛無邪自然不會如以前般諸多挑剔,轉念之間,心頭便泛起了一個“伶”字。伶者,戲子也,妻子吳素芹不正是一個戲子?嫁入毛家之前,吳素芹整日裏在戲台上爬摸滾打,強顏歡笑,作勢痛哭,取悅一眾看客,其中辛酸苦辣,有幾個人知道?可是這戲子,又豈止吳素芹一個?毛無邪、文昌、陳不凡、丁大師等一眾江湖人又何嚐不是戲子?天下蒼生難道不是戲子?隻不過,江湖和天下,這兩個戲台實在太大,看客卻隻有一個老天爺。毛無邪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也如戲子一般,依足了命運這個劇本。與真戲子不同的是,戲台上的角色,對劇本背得滾瓜爛熟,而毛無邪,卻對命運一無所知。

男嬰既有緣遇上毛無邪,從今以後,便是他的兒子。既然成了父子,嬰兒自然隨毛無邪姓毛,毛伶這個名字,既喻伶人,也喻毛無邪如今的孤苦伶仃,更有聰明伶俐之意,其中蘊涵的情感之深,又豈是鄭老大這局外人所能知曉?

有了這個撿回來的兒子,毛無邪在深山中似乎不再孤寂,每日裏獵取野獸交給鄭老大一家,在毛伶肚子不餓之時,便將之抱出來逗弄玩耍。毛伶也確實與毛無邪緣分不淺,隻要一見這個半人半獸的怪物,便喜笑顏開,從未認過生。毛無邪隻有對著毛伶,才能不顧一切,含糊不清地從頭學說話。而隻要毛無邪解開繈褓,毛伶往往手舞足蹈,沒一刻肯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