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賊囚犯(2 / 2)

聽了這幾句話,毛無邪算是弄清了自己的處境。他此時正被囚在城固縣的死囚牢裏,等著漢中府的斬首批文。按國家律法,人命關天,處決人犯須得層層上報,由刑部審批。但城固一帶匪患甚重,罪證確鑿的悍匪,可由漢中府先斬後奏。罪犯在本縣斬首後號令城門,大有震懾賊寇之效,因此漢中往往不用城固押解罪犯至府裏,而是派遣監斬官帶同劊子手至縣城行刑。毛無邪公堂殺人,人盡皆知,自是罪不可赦的重犯,隻能等死。

城固縣離漢中府並不遠,若快馬加鞭,劊子手第二日便能到此。毛無邪雖身負“不死神功”,被砍了腦袋,也能如蔣不老一般長出身體,但若懸首號令,沾不得水,又沒人煮肉湯喂他喝,這身子生長能否快得過腐爛,還真說不清。因此若想活命,須得越獄逃走。

逃獄?毛無邪隻能苦笑:如今武功施展不得,又兼層層束縛,莫說動彈,便是大小便,也隻能拉在褲子上,如何逃得?而死牢之外,休說以前的朋友萬萬信不過,便算文昌陳不凡之流想過親自動手殺人的癮,肯來劫獄,也沒人知道毛無邪被囚於此地!皆因官差捉人時,毛無邪尚未起床,蓬頭垢麵,又形銷骨立,還真不易認得出來。

說也奇怪,那一碗巴豆湯,雖讓毛無邪瀉得筋酥骨軟,高燒卻因此而退了,一個時辰之後,精神漸複!他雖博學,終非醫道高手,不知巴豆此物,雖有大毒,卻也是良藥,可治多種疾病。毛無邪這次高燒,實乃極度傷心之下,感染風寒所致,巴豆則可治陰毒傷寒心結、冷熱不調、口幹煩渴,極是對症。那莫牢頭與白大夫昧著良心用毒,卻幫了毛無邪的大忙。

不過病雖是好了,若想逃出生天,還是萬不可能。腹瀉後本就全身無力,加上這三天來,毛無邪水米未進,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提不起半分力道。莫牢頭和幾個獄卒極是卑鄙,將毛無邪的銀子分個精光,卻對他不聞不問,任由他糞尿裏棲身,饑腸轆轆,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開鎖聲響,一個衙役捂著鼻子說道:“帶人犯斬首!我說莫老大,真的近得他身?想起這廝,我就寒毛直豎!於老爺的小舅子,那腦殼就如雞蛋殼似的,真是殺人不眨眼!”

“老子手裏,就是一頭老虎,這會子也拔了爪子,敲了牙齒,連尾巴都連根割去,你還怕個鳥!”莫牢頭陰冷著嗓子說道。

幾個獄卒帶領著衙役,將毛無邪從柙床上解下,換了死囚衣服,戴上雙重手銬腳鐐,將他扯出了囚牢。牢外天色晴朗,日上三杆,當是巳牌時分。毛無邪餓得全身乏力,任由兩個精壯大漢將他鎖進囚車,厚木枷卡得脖子甚緊,隻勉強可以透得過氣,腦後插了一塊牌子,也無法扭頭細看,天知道為他杜撰了什麼姓名。那城固知縣殺了毛無邪猶不解恨,還得先行將他遊街示眾一番。

一頭瘦驢,在皮鞭驅趕之下,半死不活地拉起了囚車,一步一挨,顛簸不止。穿街走巷一番後,囚車沿本縣最繁華的長街緩緩走向菜市口。兩旁,早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聽說有人處斬,左近鄉裏農人紛紛拖家帶口,來縣城一飽眼福。

“這就是那大鬧公堂的賊囚犯。”百姓指指點點,先是不住議論,而後漸漸義憤填膺,不知是誰率先開口,指著囚車裏的毛無邪大聲罵道:“賊囚犯,你也有今天!”眾百姓紛紛破口大罵,汙言穢語不絕於耳,毛無邪十八代祖宗慘遭狗血淋頭之災。

囚車裏的毛無邪,連話也沒力氣說,任由眾人辱罵,心裏卻在奇怪:“這些百姓大都住在縣城周邊,哪裏受過盜匪洗劫,對一個無仇無怨之人,為何如此怒不可遏?而縣令昏庸,本縣更是無人不知,自己大鬧公堂,恐怕百姓也是拍手稱快,怎麼還要這般辱罵於我?還道隻有江湖上是非不分,原來平民百姓也糊塗若此。”

兩個押車衙役不知是否受知縣指使,囚車行得慢似烏龜,後來更在一個茶館邊停下,自去喝茶解渴。百姓得以圍成一圈,細細觀看。一個孩童因身材矮小,擠不進人群,惱將上來,在路邊撿了個梨核,爬到一處石敢當上,扔向毛無邪,嘴裏罵道:“打死這個賊囚犯!”

這一開頭,眾人紛紛效仿,高呼:“打死這個賊囚犯!”一時間,果皮、菜根、狗屎、土塊、碎瓦片、石頭雨點般朝毛無邪砸來。後來愈演愈烈,百姓們紛紛擠到囚車前,往毛無邪臉上吐痰,有人甚至去飯鋪的泔水桶裏舀來餿臭剩飯豬食,當頭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