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李天行殺人如麻,卜半夏更連自己的兒子都下得了手!若說他們是遭人誣陷,誰會相信!你也太把毛某人當傻瓜了!”毛無邪略一思索,當即冷笑道。
“你逃亡的這些天,就沒殺過人?燕駱駝和張九命不是被你暴屍荒野?剛殺人的時候,你還會好生埋葬他們吧?”陳炳光不慌不忙說道。
“那兩人本該這等下場!”毛無邪咬牙說道。話後卻又一愣,燕翔倒也罷了,張祥小當真該死嗎?
“昨晚那群漢子粗蠢之極,未必懂該如何救人,被你砍斷雙腿的蠢漢估計死多活少,你又怎麼說?若非你行凶殺人,老子還真找不到你的蹤跡!”陳炳光冷笑數聲,說道。
毛無邪無言以對。自己若要從那幫家夥手裏脫身,原不必下手傷人,隻是心煩意亂,隨手泄憤。可那為首漢子,怎麼也罪不至死,自己昨晚所為,已然不配當一個俠士。
“燕翔與張祥小想取你性命,你殺他們,李天行與卜半夏殺的人,誰又不想取他們性命?牆倒眾人推,你在江湖成為過街老鼠的時候,幾個人會明刀明槍與你性命相搏,被多次乘人之危暗算,又怎會忍得住殺機?所謂墮入邪教的江湖名宿,就是中了這個圈套!你師父先安排無知之輩上門尋事,這些武林高人,多年來早被恭維慣了,養成一副臭脾氣,如何忍得小輩當麵指責,自然要出手教訓。脾氣暴躁之輩,當場便會見紅,結下梁子。後來便順理成章,不斷上門尋仇,死的人越來越多,仇越結越大,不是邪教也都變成邪教妖人。然後再找個日子,會同江湖絕頂高手,殺他滿門,有血性而又逃得性命者,自然會為尋仇掀起血雨腥風。如你這般縮頭烏龜,整日被人追殺暗算,也會變得暴躁無比,濫殺無辜是常事!你再問問自己,若知道你死後兒子也逃不得性命,你會不會學卜半夏般,親手殺了他?”陳炳光慢吞吞說著,看見毛無邪麵容漸漸扭曲,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心裏痛快之極。
“師父,便是被你們父子如此蠱惑,上了賊船?”毛無邪覺得內心有什麼東西在坍塌破滅,身子如墜冰窖,顫抖不已。陳炳光雖可惡,卻不大愛說假話,何況有理有據,毛無邪並非傻瓜,哪會分不出真假?
“你小子給我嘴巴幹淨點!一切主使,都是你師父文昌!以我爹的見識,要他說出個來自天竺和扶桑的異族邪教,還沒那個本事!十年前,你師父,我爹與丁大師悟出武功真諦,成絕世高手。但江湖波瀾不驚,隻殺幾個不孝之子,剪徑強賊,哪裏能夠名揚天下?文老兒想出名想得發瘋,便找我爹和丁大師聯手,弄出這個邪教來。第一個被誣陷的,便是你師爺爺‘移星換月’李天行!還真沒想到,你小子竟會是李天行的徒孫。”陳炳光眼睛放光,聲音也越來越大。今天這足以震驚天下的大秘密,得以一吐為快,當真痛快異常。反正這夜半棧道,無一個行人,毛無邪也命不久長,說出來,又有何妨?
“師父決意殺我,便是因知道我是毛一海的侄兒?”毛無邪頭腦一片空白,茫然問道。
“那倒不是,毛一海在江湖中用了‘桑卒’這個假名,多年未出江湖,誰都不知道蹤跡。主要你小子學武資質極高,運氣又太好,說不定十年八年之後,名頭會蓋過他這個師父,因此他容不得你!你三個師兄弟,都先後知道了你師父的勾當,為了出名,也成了幫凶。而你一直蒙在鼓裏,當是老早便定了這個下場。你在狼牙山頂露了一手李天行的絕技,既搶了你師父的大功,又嚇了他一跳,更是非殺你不可!至於你小子事先將口訣給他看過,他是沒看出來,還是看出來了不說,老子也不知道,那文昌老兒城府,沒人看得透。怎麼樣?你見了閻羅王,知道該告誰了吧?”陳炳光微微用力,劍尖一分一分刺進了毛無邪的咽喉。
“蔣家滿門……”毛無邪聽見自己的聲音似乎是半空中發出的,才說了四個字,喉嚨洞穿,再無下文。真要死了麼?死了也好!這個江湖是非顛倒,黑白不明,師徒、師兄弟、朋友、夫妻、恩人全是假的,為了虛名,可以生安白造一個異族邪教,可以濫殺無辜,可以陷害情如父子的愛徒!這二十年一直尊敬的師父,是個喪盡天良的大騙子,雙手不知道沾了多少鮮血,卻在江湖中如日中天,受萬人敬仰。這個老天,真的有眼珠子嗎?
然而,“不死神功”這時候偏偏再度生效,毛無邪了無生念,卻硬是不死,除了咽喉上的長劍尚未拔出,身上的劍傷竟然又迅速愈合。上半夜因自殘過多,這特異神功本有衰竭之象,不料真到了生死關頭,體內的潛能又一次拒進黃泉。毛無邪此刻方才體會到,什麼叫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