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麼複雜?!”周萬全急得滿頭大汗,恨不得把服侍皇上和娘娘的這幾十號人全都抓起來拷問。
“宮女宮侍已經把皇上和娘娘用的膳食取樣存放起來了,臣等正在進一步分析。”一旁的太醫們各自檢測餐盤裏的剩菜,隻是收效甚微,沒有重大發現。因為他們用銀針怎麼試都試不出來,即便每個人分工品試三兩樣菜品,吃的量不多的話基本上沒有什麼異常反應。而且油鹽醬醋等調味劑混雜其中,更難以品出藥性。
一刻鍾後,所有的太醫都停下了手頭的工作,一致搖頭。有個別把剩菜中所含的成分列了出來,與禦廚開列的單據一一比對,沒發現異常。
“皇上和娘娘沐浴用的香湯,可放了什麼香料?!”周萬全各個環節都要詢問,巨細無遺。一旁跪著的宮女立即回話:“用的是去年曬幹的丁香花幹。”
“衣服上用的是什麼熏香?!”
“夜來香。”
周萬全皺眉。皇上並不喜歡這個味道,想來是原先那人一直慣用的,皇上自個兒對香味沒什麼研究,便懶得換了。在房間裏環視一周,看到熄滅了的香爐,他又問:
“香爐中燃著的,原本不是梅香的麼,怎的今兒這個味道不對?!”
“昨日常用的梅花香型熏香燃完了,原本奴婢打算去內務府多領一些,不知娘娘從何處找出一盒未使用過的新品種,吩咐奴婢試用一天。晚上皇上與娘娘用完膳之後進入內室,覺得這味道不好,才換掉的,就沒有再燃其他了。”宮女戰戰兢兢地回答。
“剩下的呢,拿來給太醫驗過!!”
不多時,一盒新開封的雕花木匣遞到了韓太醫手上。
“周大人,這個是西域的香料,臣雖然不是第一次聞到,卻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香稞。”韓太醫琢磨了一會兒,給出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可有毒性?!”周萬全立即追問。
“容臣研磨之後用土狗一試。”
之後,有太醫提議連寢殿裏的備用蠟燭也全都檢查一遍,果然有了驚人的發現——蠟燭裏含有濃度相當高的貢!!而且,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幾根了,若是今晚不出這檔事,很可能明日就能把這蠟燭燃燒殆盡,銷毀證據。看來,這一批次的蠟燭很有問題!!
“立即查出這批蠟燭的出處!!”周萬全惱火地把命令下達給手下精英,“最遲明日午後我要得到結果!!”
把所有被牽連到的宮女侍從趕到偏殿關起來看管,周萬全吩咐太醫院的太醫們分為三班,輪流為皇上和娘娘施針,浸泡湯藥驅毒,另一邊,抓緊時間聯絡冷魈和魅離。
今夜,禁宮燈長明,人不眠。
相對於後宮的紊亂,京城郊野的冬夜可以說是寧靜和死氣沉沉的。可在這萬籟俱寂寒風呼號的夜裏,也有不畏寒風的肆虐頂風前行的旅人。這不,銀月西斜的時候,一人一騎突然出現在山野間的小道上,飛快地往京城方向趕路。
“駕!!駕——”一身暗紅色衣袍的男子冷凝著臉騎在飛馳的赤紅馬上,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頭上束發的飄帶和著呼號的寒風起舞,帶著蕭殺冷冽的氣息,幾乎要凍壞所有膽敢攔路的生靈。
快些……再快些!!希望那個人還沒有得手!!希望皇上沒有被他毒害!!!
……那個可惡的男子!!居然膽敢混入太醫院!!醫正大人居然還是他的老師!!簡直是太讓人意外了!!該死的書生……居然改學醫了!!
冷魈緊咬銀牙,恨不得自己的汗血寶馬也能夠使出絕世輕功,或是生出兩對翅膀來,直接飛入禁宮,把那個心懷不軌的男子給踏成肉泥!!
林瑞三日前就離開了京城,回家省親。如今,人還在路上。
入夜了還是很冷的,不便在野外露宿,他便在一個小鎮上落腳,約摸還有五六日才抵達杭州。隻是,心頭纏繞著的愁緒,無論如何也消散不去。
離家近了,整個人反倒不安起來。
猛地灌下一口燒刀子,辛辣的味道嗆在喉頭,似燃了一把火,那熱浪沿著食道滑下,把五髒六腑點著,連靈魂也要燃燒殆盡般,千瘡百孔。
不帶一絲情緒地望著窗外明月,一身青衣的他悄然立於夜風之中,身影纖細單薄,清豔的目光裏盈滿水光。即便如此,那呆澀木然的表情也很難讓人相信,這人是在哭泣。
心傷透了,便不知道痛了。
閉上眼,拒絕再去想那些人那些事,開始思考接下來要做的工作。
家人必須轉移。隻希望那邊的人還沒有查探到自己的身份。然後,逃得遠遠的,不再回來。
可是——能逃去哪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恩師的教誨還在耳邊,不曾忘記。自己怎麼就為了一時的快意,犯下這等錯誤。
沒錯,當初想到這個不易教人察覺的法子的時候,心裏確實充斥著一股快意。一股兵不血刃卻又可以殺人與無形的快意。可是……如今明明已經報了仇,為何卻感覺不到一絲喜悅?!是因為知道無論死多少人,再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那人也不會回來了吧?!
他呆滯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膚色白皙,手指修長,手心還散發著淡淡的藥草香味,十指指尖染上了長年累月接觸藥草留下的淡青色。這是一雙治病救人的手,可是,他卻讓它們染上了肮髒的血光。
值得麼?!為了那樣兩個不知悔改的人;為了一個背叛自己的女人,卻要全家背負上被滿門抄斬、遭遇滅頂之災的危險。還要讓自己的恩師麵臨未知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