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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根本就沒有看見任何囚車，因此我們沒能和我們院子的毛哥哥再見上最後一麵，沒能和毛哥哥最後告別。但我們聽見了槍聲。就在我奶奶咒她的親孫子塌鼻兒不得好死的時候我們聽見了幾聲清脆的槍聲。
聽見槍聲，我們都很驚訝，所有的人差不多都跳了起來。因為槍聲就好像響在我們身邊，就好像是要槍斃我們，槍斃全城人一樣。全城都槍聲大作。
我奶奶抱著頭，失聲失調地叫：哎呀，我死了！我身上被鑽槍眼了！塌鼻兒，你看看，我身上槍眼在哪兒？在哪兒！
我奶奶身上沒槍眼。我們身上也沒槍眼。那槍聲來自哪兒呢？
槍聲就響在我們頭頂。原來，我們頭頂的水泥電線杆上綁著一個高音喇叭，槍聲是從喇叭裏傳出來的。全城許多水泥電線杆上都綁著高音喇叭，所以就像全城一下子都響起了槍聲。這下大家總算明白了，“公開處決”就是要讓全城人都能收聽到喇叭裏傳出來的槍聲。
全城響起槍聲的時候，剛才還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李嬸，張二坐在街上肆意橫流的汙水裏哭得抱作一團。
李嬸哭道：西榴城最好的一個人死了。
張二也抽抽嗒嗒道：像甫先生這麼好的人我們是再也見不著了。
我說，我跪在泥水裏對著蒼天大聲說：老天呐，一個城市謀殺了西榴侯爺的最後一個嫡係子孫，你巨大的墳場難道就是為無罪者和無辜者準備的？我該怎樣地詛咒你？你這罪孽深重的西榴城！……毛哥哥你走好，甫先生你走好，小玉，不，是小芹，已經在那邊的世界等著你了，西榴城的鬼魂們將待你比人的世界更好……我們的哭嚎沒有讓我奶奶落下一滴眼淚。
我奶奶從鼻孔裏嗤出一股冷氣：你們哭哭啼啼真叫人為你們害臊！朱皇帝時薛家五百多口人滿門抄斬我都見過，要殺不也就殺了？甫家這才死了幾個人？——不過才十來口人！要說，他們也早該滿門抄斬！因為隻要留下一個禍根，他心懷仇恨，遲早都會危害社稷，不如早點斬草除根。劉皇帝朱皇帝趙皇帝李皇帝他們都懂這個，所以才會有太平盛世。要我說，凡是犯了王法的人，都該殺！甫和民早該殺了，殺的已經太晚了；要早殺了，天下早就太平了。
我奶奶身穿一身黑衣，凶煞惡神般地站在雨中，發表著她的極其惡毒和殘暴的理論。我，李嬸、張二雖被大雨澆了個透濕，但身上的寒冷不及我們心中的寒冷，我們恐懼地瑟縮成一團，聽著我奶奶那像是來自地窟深處的一個遠古的和殘暴的聲音。
我奶奶話音剛落，大雨中，我們突然聽到了一個奇怪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