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兄,人生在世,匆匆數十寒暑,你求的是什麼呢?就隻是武功上的境界嗎?”李君元大聲說,“可就算有了敵萬人的蓋世武功,卻用無其所,那麼有跟沒有,又有何分別呢?就算練得天下無敵,但其實自絕於天下世事,那又何益呢?”

李君元這番話,引得荊裂五人停下來回頭。

荊裂看著李君元,隻覺此人心思,並非如一個隻懂利害關係的謀士般簡單,要對他重新估計。

燕橫聽了李君元的話也甚意外,不免深思起來。

——他問的很對。如果有一天,我練得比姚蓮舟還要強,打倒了武當,重建青城派……然後呢?……為了什麼呢?……就算將青城的劍法代代傳下去,那麼每一代學劍又為了什麼呢?……

李君元左右看著街上。既在江西境內,他也沒有顧忌了,上前朝荊裂五人說道:

“投在寧王麾下,他日必有大用。”

這句話令荊裂更生警覺。他收起輕佻的笑容。

“我現在無法回答你。”他說,“我們還會在江西一段時日。出省之前,定會給你一個答案。”

李君元微笑。他了解這些武者都是直性子,要是不喜歡,多數斷然拒絕;要考慮,也就是有眉目了。

“聽候幾位的答複。”他拱拱手,“不知幾位此次來江西,是否有事情要辦?”

“我們是去——”童靜說到一半,荊裂卻揮手止住她。

“我們先在這九江城留一天。還得等馬兒逐一從對岸送過來。”荊裂說。

“何必麻煩?”李君元急說,“就讓李某馬上備駿馬數匹給各位用……”

荊裂搖頭拒絕,又再微笑:“在還沒有答應你們之前,還是麻煩一些比較好。”

他說完就帶著四人離去,消失在街道的人群裏。

馮十七這時上前,悄聲在李君元旁邊問:“李先生……我有一事還不明白……你明明向王爺說過,最值得收歸麾下的,是武當派的武者,何以現在反而遊說武當的死敵?”

李君元視線仍朝著荊裂等人消失的方向。

“武當派勢力太盛,聽說連皇帝都說不動他們。這夥人武功高,卻又無所歸依,招納他們最劃算。”

“可是……要是將來有機會遊說武當派加盟,而王府裏卻又有他們的仇人,那豈非礙事?”

李君元打開折扇輕輕搖動。

“到了那個時候,這些人不就是送給武當派最好的禮物嗎?”

同時在街上,荊裂向燕橫和童靜說:“盡量多買幹糧,還要帶水。一等馬兒到齊就起行。”

“為什麼?”童靜大為驚奇,“這裏一直南下,應該都有城鎮啊……”

“我們要走野路。”荊裂回答:“這兒南下,必經南昌。我不想入城。”

“我其實不太明白。”虎玲蘭這時插口,“那個王爺什麼的,就相當於我們的諸侯吧?在我國,武士得諸侯賞識入仕,是天大的榮譽啊。你們為什麼不接受?”

在日本,武士就是統治階層,隻有生在武家才有資格冠姓,就算再窮都是淩駕農民、工匠與商人之上的貴族,更莫說成為“大名”(注:“大名”即日本封建時代對領主的稱呼。旗下的家臣了。)

因此虎玲蘭當初無法理解,荊裂為何要逃避親事,不肯當薩摩國守護的女婿。到了中土後她接觸許多這兒的武人,也不明白他們何以都活在官府法度之外——在她家鄉,無主的“浪人”,就等於喪家之犬。

荊裂在鹿兒島住了不短的時日,自然知道虎玲蘭的疑惑。

“那麼他首先得叫我相信,我值得為他而死。”荊裂傲然說,“假如世上有這樣一個人,也許我會臣服於他。這樣的家夥似乎還沒有出現啊。”

“這寧王是不是好家夥,我不敢說。”練飛虹也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容。這事情不得不認真對待。“不過這些王族什麼的,我就是沒什麼好感。”

“剛才跟在那姓李身邊的大漢,我看就不是什麼善類。”童靜也附和著說。她畢竟生在幫會裏,特別容易察覺馮十七那種人物的江湖味。

“荊大哥。”燕橫問,“你不一口拒絕那李君元,是想找機會探一探寧王的目的嗎?”

荊裂微笑點頭,心裏讚賞燕橫的心思有所進步。“事情牽涉武當以至其他大門派,多知道一些底細總是好的。何況我不想在這時多生枝節。先去了廬陵,辦完事再說。”

童靜這時明白,荊裂剛才何以阻止她說出目的地。

五人在市集裏開始張羅糧食物品。燕橫走著時心裏還在深思:拚命修煉、報仇、重建青城……本來以為是一條再簡單直接不過的道路;想不到從西安的人心險惡,再到寧王府幕後介入,自己竟涉入越來越複雜的世事裏。

他驀然明白一件事情:

當你擁有過人的力量時,你的世界自然就不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