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橫和虎玲蘭有點愕然,但見到荊裂這樣不客氣,想來必有原因,也都開懷大嚼起來。

五人沒跟李君元說一句話,隻管自己大吃大喝,像小孩般嬉鬧,吃得一桌子杯盤狼藉。李君元隻在一旁悶悶地呷著酒,盡量忍著不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以往被寧王府收納的人才,什麼三山五嶽人馬都有,更粗野的家夥李君元都見過,但隻要亮出王府的招牌,無不貼貼服服;像這般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倒是首次。

——這等武者,就是如此難搞嗎?……

李君元心裏慶幸,曾經親自去了西安觀看那場大戰。他平日在王府身居要職,哪兒受過這等閑氣?若非親眼見過荊裂這夥人的驚人技藝,此刻早就翻臉。

——也就錯失為王爺添幾員猛將的大功了。

終於等到桌上菜肴都已吃得七七八八,五人也已停下手來,李君元急忙逮住機會跟荊裂說話。

“幾位遠從關中過來,路途想必辛苦。”

“這些你不是很清楚了嗎?”荊裂狡猾地微笑,撫撫下巴胡子。

“西安一事,李某所知甚詳。”李君元說時,也瞧瞧坐在荊裂旁邊的燕橫,“也清楚幾位跟武當派的仇怨。”

李君元這話,令燕橫眉毛揚了起來。

“幾位長途遊曆,刻苦練武,不外是為了提升武藝修為,期望有天能夠擊敗武當吧?”李君元繼續說。

荊裂沒有回應,等於默認。

“然而幾位如此無所依靠地四方流浪,朝不保夕,又能挺得了多久呢?不客氣地說,光是練武,換不了飯吃。”

李君元這些話,的確說到了荊裂他們的憂慮處。早前童伯雄幫主所贈的盤纏已經花用得差不多了,這兒也早遠離岷江幫的勢力範圍,童靜難再找人接濟。

當然荊裂還可以像在成都時一樣,去找地方強豪拿點“孝敬錢”花用,但也並非長久之計——距離與武當再戰之日還有幾年,難不成就這樣四處討錢為生嗎?

練武本來就不是一件便宜的事。青城派的燕橫從前已經深有體會了。他不禁又想起離開青城山時,宋梨罵他的話:

——你們練武的幹了些什麼?耕田的、養豬的、做工匠的,全都比你們好!

“寧王愛惜天下豪傑,招納在府中的英雄人物成百上千。”李君元拱拱手說,“不瞞各位,家父不是別人,正是王爺座下首席謀士李士實,李某也在府裏當個參謀,頗得王爺器重。李某在西安已經親眼見識過幾位俠士的過人武功!幾位若願意投靠王府,李某敢保證,南昌護衛的教頭職位,必然少不了!”他看著荊裂又微笑,“以荊兄之才,我想甚至輕易可以得個將軍之職!”

王府親衛雖然沒有正式官銜,但在地方裏地位超然,非同小可,連官府也不敢幹犯,挾著親王的令牌,足可在一省橫行;寧王招賢納士,出手甚是闊綽,那份俸祿就更加不低了。這實是許多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安身肥缺。

站在廳子一角的馮十七聽了,心裏大為不忿。他也曾是統率五、六十名山賊的大盜,招安後也隻在南昌護衛當個中層的頭目;此刻李君元向荊裂開價,卻一開口就是將軍之位!

“請別誤會,王爺並非要以財帛官位收買幾位俠士。”李君元口舌伶俐,馬上又說:“隻是王爺本來就是愛武之人,又最賞識人才,隻要一聽聞哪方有英雄豪傑,心裏就想結交,甚至收在身邊做伴。他早前聽李某複述西安武林大戰,聽到幾位的事跡,歡喜得不得了,常對我說盼望能親眼相見。

“幾位如若托庇在王府,能得一安身之所,衣食無憂,自能專心致誌磨煉武藝,必然比這般流浪修行更大有長進!這等美事,李某樂見其成,故此才冒昧相求!”

荊裂聽完這一大番說辭,卻並沒有反應。李君元疑惑他是否聽不明白。

旁邊的燕橫則心想:李君元所說也非全無道理,假如他們幾個能夠安頓下來專心修煉,說不定進步會更快。

可是一想到要為親王辦事,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青城派向來都不跟官府打交道,雖然平日有收各方的送禮,唯獨官僚送的禮絕對不取分毫,就算曾是青城弟子的軍官也不例外。

這時燕橫又想起來,在“盈花館”時聽過武當弟子大聲念頌的“武當三戒”:

“眼不見名位財帛之誘,耳不聞威權情麵相逼,一無牽絆,自求道於天地間!”

——假如武當派能夠做到這樣,我們也沒道理輸給他們也道理!

一想及此,他就希望荊裂能一口拒絕。

荊裂卻做出了最奇怪的回應:

他隻是站起來,拿起隨身的兵刃,往樓下走去。

燕橫等四人亦馬上跟隨。

“等……等等……”李君元在馮十七陪伴下追下樓來,在繁忙的街上叫住荊裂,“荊兄,你這是……”

“吃飽了,我不喜歡坐著,要出來散散步。”荊裂撫撫肚皮笑著說。

李君元感到自己的耐性已達極限,但念及這夥人身手確實不凡,還是盡最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