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有一件事未辦。”荊裂突然想起來,將擱在桌旁的雁翅刀提起,解開布包拔出鞘來。
那已經啞色的刀身上到處是斑駁的痕跡,鋒口更有十來處微卷和崩缺。
“也不止這一柄。經過連場戰鬥,我們手邊的兵刃,或多或少都有缺損,不找個師傅磨磨,難保哪次不會整柄壞掉。可是又不放心交給一般尋常的磨刀師傅。”
——淬磨刀劍實是一門大學問,要是遇上不到家的磨刀師,隨時把兵刃磨壞,或者縮短兵刃的壽命。尤其燕橫手上的寶劍“雌雄龍虎劍”,尋常民間的師傅更不可能懂得如何磨。
“那就巧極了。”戴魁拍拍大腿,“八卦門的尹英峰掌門,有位族弟尹英麒前輩,也是八卦門裏的好手,他數年前曾來我們祁縣總館作客。我當時曾聽他說,江西廬陵有位甚聞名的磨刀師名叫寒石子,淬磨刀劍的技藝稱絕一方,就連‘水中斬月’尹英川前輩那柄八卦大刀,都親自帶著南下托他打磨!那廬陵就在江西省偏西處,距離此地雖然有一段路途,但也不算很遙遠。荊兄你們何不去拜訪他?”
荊裂出身南方福建,練飛虹偏處甘肅,他們對中原的武林人物其實所知不很詳細,未曾聽過這寒石子的名號。但如果連尹英川都要親自從徽州南下找他,這磨刀師肯定不同凡響。
“嗬嗬,好啊!”練飛虹拍拍手,“老夫這麼多件兵器,就去找這個什麼寒石子,一次性都替我磨利!這一程劃算得緊。”
燕橫也點頭同意。他既然保管著本門至寶,自然希望小心好好保養,平日也都殷勤地為“雌雄龍虎劍”上油防鏽。他想起高傲的尹英川,心中更想與這寒石子前輩一會。
“明日戴兄一個人上路,可要加倍小心。”荊裂這時卻說。
“怎麼說?”戴魁感到奇怪。
“其實自從離開西安之後,我感覺到我們似乎一直被人跟蹤監視。”荊裂凝重地說,“雖然沒有十分肯定,那感覺似有若無,可是幾個月來都常常出現。”
“這麼巧?”練飛虹拍了拍桌子,“我有幾次也是這樣想啊!還以為我師妹追來找我,逼我回去當掌門了……”
燕橫心想:荊大哥平生縱橫四海,這股直覺自然敏銳;練前輩亦是老江湖,曾在遼闊的黃土高原與馬賊周旋多年。假如兩人都有覺察,真有人跟蹤的可能就很高了。
“荊大哥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童靜帶點不滿地問。
“你們,還有戴兄,都是性子率直的人。我不告知你們,是避免你們顯得舉止緊張,那就等於讓跟蹤的人知道我們發現了他們。”荊裂冷靜地回答,“永遠別讓敵人知道你知道什麼。在重要時刻,這一點隨時能救你一命。”
荊裂雖比戴魁小了十年有餘,但武功造詣和行事心思都在他之上,戴魁對荊裂更加佩服。
“荊兄認為會是什麼人呢?”
“我想不透……”荊裂搖搖頭,“可是跟了這麼久,事不尋常。而且既然是從西安開始跟蹤的,必然與那兒發生的事有關。戴兄請細想:姚蓮舟入關中之行,頂多也是一兩個月的事,何以消息傳揚得那麼快、那麼廣,足以吸引天下各大門派都去湊熱鬧?這事情必然有人背後推波助瀾,而且勢力不小……”
戴魁一直沒思考過其中細節,如今經荊裂一分析,覺得確實是非常有道理。
“天下之間,擁有這等耳目的……”戴魁皺眉,“就算不是朝廷,也必然是跟官府有幹係的人……”
一聽“朝廷”二字,燕橫愕然。他想起從前青城派的超然地位,與地方官府一向無甚往來。何以會有朝廷中人幹涉這武林之事?
“不管是誰,我猜想對方暫時並未有加害之意,否則沒必要跟這麼久。”荊裂說,“可戴兄還是謹慎為上。”
“我們要不要把那吊尾的人揪出來問問?”童靜激動地問。
荊裂微笑:“沒必要。既然他們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些什麼,早晚也會現身。”
眾人又談論一番,也喝得差不多了,就離開“鴻雁樓”回客棧去。
童靜提著燈籠走在最前頭,另一隻手拿著燕橫送的麵團人偶,歡天喜地的領路去。
“剛才來的時候你隻顧玩,記得路嗎?”燕橫問。
“哼,誰說我不記得?”童靜笑著就跑向街道前頭。燕橫沒好氣地追了上去。
荊裂刻意留到最後,跟虎玲蘭並肩。夜漸深,街上燈火已寥落,兩人無言地走在暗街中心。
就像那夜在成都時一樣。
荊裂臉頰處的布已滲著一片血紅,回去又得換藥了。他神色肅穆,卻並非為了這傷痛。
虎玲蘭表麵也一樣沉靜,但內心如波濤洶湧。她知道下午這一刀,若是再深得幾分,荊裂一隻眼睛早廢了,甚至性命都不保。
也就是說,荊裂的武道生命,幾乎就在虎玲蘭的一時衝動之下終結。
一想及此,她的心就像被一股寒氣包裹般抽搐害怕。
——我……為什麼……
明明已是夏天。虎玲蘭的肩頭卻在顫抖。
就在這時候,一股暖意從她的右手掌傳來,一下子驅散了她心頭的寒意。
那是荊裂天天握刀的粗糙手掌,無聲無息地在黑暗裏握住了她同樣粗糙的手。
“不知道鹿兒島的出征武士,是要怎樣對待妻子的呢?”
荊裂這話說得很輕,但聽在虎玲蘭耳裏,猶如雷鳴。
“我還身在一條漫長的征途上。”荊裂瞧著隻有一點燈籠光的遙遠前方說,“連走到什麼時候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道能夠給你些什麼。可是我——”一記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虎玲蘭將荊裂的手摔開,再順勢給了他一個反手耳光。打在刀傷的同一位置上。
荊裂感到火燒般的痛楚,這次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血滲滿他驚訝的臉,直流到下巴。
“你以為我們島津家的女人是什麼?”虎玲蘭抹抹手指間的血跡,野性地笑著“幾句言語就會臣服在男人之下?”
“我……我……”平日口舌厲害的荊裂,這種時刻也無法再冷靜地說話,一時語塞。
虎玲蘭竟不理會他,大踏步就一個人走向街道前頭。
“你……是要離開嗎?”荊裂在後麵焦急地問,“可是我……”
荊裂本來想說一句話:
——我需要你。
可是剛才虎玲蘭的巴掌,還有那笑容,令他無法將這句話順利說出口。
“我才不走。”虎玲蘭站住回頭說。一雙柳眉幾乎皺成一線,“你忘了我來中土找你,是為了什麼的嗎?”
她拍拍掛在背後的刀子,叉著腰說,
“是要來打倒你呀!徹徹底底地打倒你!到了那一天,當你哭喪著臉在我麵前認輸時,說不定我會可憐你,把你娶作妻室……”
荊裂聽得苦笑。
“我早說過了……”她又說,“在我親手擊敗你那天之前,才不會讓‘物丹’那些混蛋先取了你性命。”
虎玲蘭說完,繼續往前走去。
荊裂愣住了一陣子,然後恢複爽朗的笑容。一笑起來又牽動了傷口,那火辣的感覺,在黑暗中格外強烈。
荊裂沒能看見:虎玲蘭背向他而走的同時,也露出了跟他很相像的笑容。
雙兵器比單兵器困難,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原因簡單:絕大部分人都慣用一邊手(稱作“利手”),要練到雙手各握刀劍而能同時靈活運用,殊為不易;即使本身在單兵器上已有一定造詣者,另一隻手卻要從頭再學,並且習慣不同的發勁方向,又是個難關。鍛煉雙兵器第一階段,就是左右手協調,雙兵器不會互相阻礙碰擊;並且要同時揮動,不可偏廢,能夠順暢地以連綿不斷的節奏出招,這是最基本的要求。這階段通常須練習很多預定的揮舞模式(即所謂“劍花”或“刀花”),使雙手長期習慣同時而動。到了第二階段,就要練到一心二用,左右各做不同的攻防招術,所謂“左手畫圓,右手畫方”。
到此就能夠隨時左攻右防,或左防右攻,這樣才真正開始將雙兵器應用於實戰之中。另外還要大量鍛煉左右變換移步之法,因為兩手都握兵器的優勝之處,在於再無前鋒手、後護手之分,左右兩邊架式一樣,內門、外門可以隨時交換(關於內外門概念,請閱上卷《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二十二》)。如果沒有靈活變化的步法,就不能盡用這些有利之處,故此武諺有雲:“雙刀看走”,原因在於此。
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二十四
雙兵器比單兵器困難,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原因簡單:絕大部分人都慣用一邊手(稱作“利手”),要練到雙手各握刀劍而能同時靈活運用,殊為不易;即使本身在單兵器上已有一定造詣者,另一隻手卻要從頭再學,並且習慣不同的發勁方向,又是個難關。
鍛煉雙兵器第一階段,就是左右手協調,雙兵器不會互相阻礙碰擊;並且要同時揮動,不可偏廢,能夠順暢地以連綿不斷的節奏出招,這是最基本的要求。這階段通常須練習很多預定的揮舞模式(即所謂“劍花”或“刀花”),使雙手長期習慣同時而動。
到了第二階段,就要練到一心二用,左右各做不同的攻防招術,所謂“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到此就能夠隨時左攻右防,或左防右攻,這樣才真正開始將雙兵器應用於實戰之中。另外還要大量鍛煉左右變換移步之法,因為兩手都握兵器的優勝之處,在於再無前鋒手、後護手之分,左右兩邊架式一樣,內門、外門可以隨時交換(關於內外門概念,請閱上卷《大道陣劍堂講義·其之二十二》)。如果沒有靈活變化的步法,就不能盡用這些有利之處,故此武諺有雲:“雙刀看走”,原因在於此。
這個一心二用的階段,假如達到最高境界,雙兵器更能同時應付不同方位的兩個敵人,例如姚蓮舟劍挑華山時,就以“太極雙劍”同時對抗左右來敵。但這等境界講求極高天賦方可能達到,頭腦思考反應須異於常人,並非多數人能夠練成。
而雙兵器的最後第三階段,則是反過來合二為一,左右兩柄兵刃,或攻守同時,或一起猛攻,或結合嚴守,或左虛攻右實打,或右破勢左搶擊,隨機應變,如水銀瀉地,見隙即進,這樣才真正做到雙兵器互相加乘,威力何止兩倍。雙兵器的高手鍛煉至此,往往能以強力壓製對手,不予其喘息之機,先立於不敗之地。青城掌門何自聖的戰法即為一例。
一般的雙兵器,用的是左右一模一樣;而要練好像“雌雄龍虎劍”這等左右形製、份量、用法、勁力差異甚大的雙劍,就更是難上加難。但是一旦練成,招式變化和戰術又比一樣的雙兵器更多、更奇,往往能夠將威力推到更高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