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決意以李氏為太子後,武則天便開始注意從感情上與之接近。召回李顯,立為太子,以諸子為王,諸女為郡主,並以其第三女下嫁武氏;以李旦為相王,解除對他的軟禁,授太子右衛率,複拜司徒、右羽林大將軍,複令其諸子出閣。每遊宴,皆以太子、相王等相隨,吟詩作賦,談天說地。大足元年(701)十月,武則天又率太子、相王及其諸子西返長安。
自永淳元年(682)以後,武則天一直駐蹕神都,何以20年後,以78歲高齡而率子孫西幸?在這20年內,武則天從未忘記長安,那裏是她的出生地,有她童年甜蜜的夢幻,有她當皇後的愜意,當然還有那感業寺裏的辛酸。特別是,那裏有李氏的宗廟和高宗的陵寢。那宏偉壯嚴的長安宮殿,就是李唐江山的象征。從當時情況來看,武則天選擇此時西返長安,主要是進一步從感情上縮短與李氏的距離,融洽與李顯、李旦之間的關係。
史載,西返途中,適逢大雪,天寒地凍,太子曾親為則天暖腳。至同州(今陝西大荔)刺史蘇瑰進《聖主還京樂舞》。則天與太子等禦行宮觀看,母子都很快樂。至京,長安令富嘉謨等上《駕幸長安起居誌》,長安城一下子改變了原來的氣象。武則天到達京師後,即大赦天下,改元長安。武則天在京師整整住了兩年。這兩年,她是在繁忙中度過的。當年十一月她下令改含元宮為大明宮,恢複該宮原來的名稱,任命郭元振為涼州(今甘肅武威)都督、隴右諸軍大使,以保障河西地區的安定。長安二年(702)正月,她在長安創設武舉。接著又調兵遣將,防禦突厥。九月,她在大明宮麟德殿設宴招待吐蕃使臣論彌薩,準其求和。十月,她又在麟德殿宴請日本國朝臣真人粟田,任命他為司膳卿。十一月,她準監察禦史魏靖所奏,命蘇廷頁複查來俊臣等所定舊獄,昭雪冤案。十二月,又作出在庭州設北庭都護府的決策。
長安三年(703)八月,京師遭受冰雹和暴雨襲擊,神都留守李嶠上表,請求武則天回駕神都。十月,武則天離開長安,抵達洛陽。長安四年,武則天又曾以吐蕃和親欲二返長安,洛陽縣尉楊齊哲等上書進諫,說:“陛下今幸長安也,乃是背逸就勞,破益為損”。結果沒有成行。武則天之所以不顧年高體邁,亟亟於長安之行,從當時的情況來看並不是為了遊玩,也不是由於西部邊境吃緊,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解除李武之間的隔閡,緩和李武之間的矛盾。
三、張柬之政變
隨著上述措施的實行,李武之間的關係逐漸有了好轉,武則天本人與子孫之間的感情壁障也越來越小了。與此同時,武則天年事日高,加之積勞過度,身體越來越差。雖說如意元年(692)齒落更生,聖曆二年(699)生八字重眉,但時光不饒人,積勞必成疾。八字重眉出現不久,武則天便身染沉屙,“太後老且病”。在這種情況下,有人建議武則天傳位太子。其中有代表性的人物,是武邑(今河北武邑)人蘇安恒。大足元年(701)八月,蘇安恒投匭上書說:
陛下欽聖皇之顧托,受嗣子之推讓,應天順人,二十年矣。豈不思虞舜褰裳,周公複辟,良以大禹至聖,武王既長,推位讓國,其道備焉。故舜之於禹,是其族親;旦與成王,不離叔父。且族親何如子之愛?叔父何如母之恩?今太子孝敬是崇,春秋既壯,若使統臨宸極,何異陛下之身!陛下年德既尊,寶位將倦,機務殷重,浩蕩心神,何不禪位東宮,自怡聖體?
武則天召見了蘇安恒,但並沒有接受他的意見,隻是“賜食慰諭而遣之”。長安二年(702)五月,蘇安恒再次上疏,言辭十分激烈,說:“陛下若以臣為忠,則從諫如流,擇是而用;若以臣為不忠,則斬取臣頭,以令天下。”武則天仍未采納,不過亦不怪罪。武則天之所以在年老多病的情況下仍不交出政權,並不是因為她貪於寶位。此時她對處理政務已經產生了厭煩情緒。從有關跡象分析,原因主要是,她感到李武之間根深蒂固的矛盾還沒有真正消除,她擔心交出政權後以李顯為首的李氏集團能不能維護“革命”的成果,能不能真正與武氏諸王相容,因而常有後顧之憂。
為了確保身後子侄和睦,江山永固,武則天以張昌宗等人為助手,在晚年托著病體,繼續處理朝政。她努力克製自己,一方麵,抬高子孫的聲望和地位。另一方麵,不許有貶欺侄輩的行為。聖曆二年,天官侍郎同平章事吉頊曾在朝堂上與武懿宗爭功,聲氣淩厲。則天很不高興,說:“頊在朕前,猶卑我諸武,況異時詎可倚邪”!有一次,吉頊奏事,援古引今,則天惱怒地說:“卿所言,朕飫聞之,無多言!”然後用她當才人時,在太宗跟前誇口能馴服西域烈馬“獅子驄”的故事,訓斥吉頊:“今日卿豈足汙匕首邪!”嚇得吉頊連忙叩頭請罪。後來吉頊因其弟冒官被貶。臨行時,武則天召見吉頊,他流淚說:“臣今遠離闕廷,永無再見之期,願陳一言。”太後命之坐,問之,頊曰:“合水土為泥,有爭乎?”太後曰:“無之。”又曰:“分半為佛,半為天尊,有爭乎?”曰:“有爭矣。”頊頓首曰:“宗室、外戚各當其分,則天下安。今太子已立而外戚猶為王,此陛下驅之使他日必爭,兩不得安也。”太後曰:“朕亦知之,然業已如是,不可何如”。此後武則天一直自掌大權,企圖在李武之間搞平衡,欲在有生之年,進一步和睦子侄之間的關係。她認為,目前四海無事,天下升平,公卿用命,百姓樂業,隻要自己再進一步改善子侄關係,將來子為天子,侄為貴臣,各安其分,社稷還是可以永固的。因此,即使在重病纏身的時候,仍然致力於此,念念不忘。可是,她哪裏知道,就在這時,一些朝臣正在醞釀著一場可怕的宮廷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