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的長刀被弩箭射偏,原以為是他的同伴相救,眼見第二支弩箭將這人射殺,不由大奇。然而,就這麼一錯神的工夫,四麵八方都已響起了奇異的銳響。一抬眸,便見半空中一片黑壓壓的弩箭,密如飛蝗般正向他們射來。
殷仲刹那間如墮冰窟。
驚怒之下已無暇去揣測梁王劉武為何會對自己抱有如此強烈的殺念,竟然不惜拿自己人的性命來給他陪葬,揮動長刀團團護住自己的周身要害。無論如何,自己多拖延得一刻便能多一分逃生的機會。
洗硯閣的高手應該就快要到了……
右側的黑衣劍客胸部中箭,身體一歪,朝著自己倒了過來。殷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驀然間,從小腿傳來一陣劇痛,殷仲的身體不由得一頓。大驚之下,他一把抓起身前的屍體擋在身前,尚未及後退,右肩又是一痛。殷仲一低頭,便見尖利的一截弩尖已由背後穿出右側的肩胛骨,寒光閃爍的弩尖上鮮血淋漓。
殷仲忙用長刀支住了半跪的身體,還沒來得及拔出長刀,一支弩箭已帶著尖厲的哨音貫胸而過。
殷仲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與此同時,一陣廝殺的聲音從排列森嚴的箭陣後方隱隱傳來,箭陣裏頓時傳來一陣騷動。
梁王劉武警覺地蹙起了眉頭,不耐煩地問身旁的容裟:“怎麼回事?不是交代過你要拖住殷仲的救兵嗎?”
容裟極目望去,一隊蒙麵人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正衝入箭陣之中。遲疑間,一個侍從飛快地跑了過來,嘶聲喊道:“殿下,我們中了埋伏!”
劉武一驚,抬頭望去,神秘的蒙麵人已經兵分兩路,一隊衝入箭陣之中,另外一隊沿著草坡的東西兩翼包抄過來,似乎要切斷自己的退路。自己精心布下的箭陣已經完全被衝散了。劉武不由大怒,正要發作,卻見遠處的草坡上又出現了一隊精悍的騎兵,騎兵的身上俱已帶傷,卻絲毫不掩其彪悍之氣。
容裟麵色大變,厲聲喝道:“掩護殿下先退!”
劉武下意識地望向草坡中央橫七豎八的屍體。正遲疑間,便聽容裟急促地說道:“殷仲身受劍傷,又連中數箭,更有一箭穿胸而過,斷無生理!”
“殷錦的馬車呢?!”劉武蹙起了眉頭,冷森森的目光匕首一般刺向了容裟,“你的人追到沒有?”
容裟避開了他的目光,訥訥地說道:“那輛馬車裏……並不是殷錦……”
劉武一怔,隨即便恍然大悟,美玉般的臉孔上刹那間布滿陰雲,自己終究還是小看了殷仲。不甘心地跺了跺腳,恨恨地翻身上馬,由侍衛們簇擁著匆匆而去。
打馬衝上草坡,劉武回身張望時,隻見最先出現的蒙麵人和那一隊騎兵已經會合在一起,正湧向草場中央那一片橫七豎八的屍首。自己的箭陣早已大亂,圍在容裟的身邊且戰且退。這些人一心救人,對他們似乎無意趕盡殺絕……
劉武的眉頭卻越蹙越緊。如果說那一隊受了傷的騎兵是殷仲網羅在手中的江湖高手,突出重圍特意趕來救援,那麼,先他們一步出現的又是何方神聖呢?從他們的身手和相互之間從容不迫的配合來看,這絕對不會是一群烏合之眾……
“去查查是什麼人!”梁王的目光冷森森地掃過了尾隨在身後的容裟,沉沉說道,“倘若再失手,就拿你項上人頭來複命吧!”
容裟眉角微微一跳,低聲應道:“是!”
一陣微弱的鴿鳴自遠處傳來,顧血衣睜開雙眼,將手掌放在唇邊咕咕回應了幾聲。沒過多久,天空中就出現了血鴿那豔麗如血的紅色身影。它緩緩地在庭院上空盤旋兩周,落在了顧血衣的手臂上。
顧血衣撫了撫它的羽毛,從它腿上解下竹管,裏麵小小一卷綿紙,隻寫了一個字:速。顧血衣的心一沉。能用這個字來召喚他的,就隻有血衣門中的十二殺手。能讓他們這麼做的唯一解釋,就是門派之中出了連他們自己也無法應付的大事——會是什麼事呢?
顧血衣將紙卷撚碎,英挺的眉頭不自覺地掠過一抹陰影。
一直到晚飯的時候也沒有看到顧血衣。韓子喬去送晚飯,回來之後十分詫異地說他的房間居然是空的,行李都還在,人卻不知道去了那裏。不知怎麼,蘇顏心裏又漫起一陣惶恐,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自己卻還一無所知。
隨著夜幕的降臨,蘇顏心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細想想,卻又不是為了顧血衣的神秘離開,是一種……完全沒有頭緒的惶恐,就像是暗夜裏行路的人,聽見身後有野獸的喘息,回過頭卻是一團混沌的夜色,什麼也看不見,然而恐懼卻在這混沌的黑暗裏越放越大……
伏在枕上正默默出神的時候,床帳忽然向兩邊掀開,隨即一股幽幽的甜香撲麵而來。
蘇顏一驚,尚未轉頭去看,便覺得肩頭一麻,剛撐起的身子又倒回了床榻上。一時間又驚又怒。熟悉的香味,令她不用去想便已知道來人是誰。這個人,永遠都這麼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眼睜睜地看著他大模大樣地坐在自己的身旁,蘇顏卻絲毫也動彈不得。頭腦轟然一響,頓時湧起一種前仇未報、又再度被欺辱的憤怒。最最可氣的是她聽到韓子喬說他不知去了哪裏的時候,她還擔憂過他的下落……可是現在,看著他那副萬事皆在胸中的樣子,蘇顏不禁憤憤地想:怎麼會為這樣的人擔心呢?他根本無須別人為他擔心……他根本不配別人為他擔心……
顧血衣垂眸望著她,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氣輕聲說道:“你不要想那麼多,我並沒有什麼惡意,隻是來告個別。說兩句話就走。”見蘇顏還在瞪著他,顧血衣撲哧一笑,“是真的。我要回去處理一些事情,過年之前會趕回來。”
“還有……”他伸出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神色難得地正經了起來,“你和老板娘不要離石小七太遠。他的功夫雖然不怎樣,但是真要出什麼事,也是可以抵擋一陣子的……”猶豫一下,又補充說,“有什麼事,你可以讓九叔傳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