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氣也暖了,就把酒席擺在了榮府後園子裏的曉翠堂。這曉翠堂外多是花樹垂柳。此時杏花開得正是熱鬧之時,那幾株老樹之上粉白的杏花綴滿了枝頭,花兒先開,葉未生,倒是杏林裏邊夾雜著的那些垂柳才綻新鸀,披金挽翠一般。更喜人的是樹下芳草鮮美,春意盎然。
寶玉在賈母那裏吃了飯,帶了賈環賈蘭兩個先跑了。近來賈珠對他們要求很是嚴格,功課也加了不少。三個人關在屋子裏關狠了,此時哪裏還肯等著?都是一溜煙兒似的跑了。
三個人一路疾走到了曉翠堂,賈環見園子中的池水邊兒係著兩條小小的船兒,想來是仆婦用來挖泥種藕的。當下歡呼一聲,拉著賈蘭便往那邊兒去了。寶玉忙叫身後的丫頭們跟了過去好生看著,自己卻是走到了杏林之中。
春日暖風徐徐吹來,送過一股略帶著苦味的杏花香氣。
寶玉深深吸了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閉了眼睛搖頭晃腦地待要念出兩句即景的詩來,忽聽耳邊兒“撲哧”一聲嬌嬌嫩嫩的笑聲。
忙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黛玉迎春幾個帶著丫頭也都過來了,一群小姑娘都站在那裏看著他笑。
寶玉麵上一紅,撓了撓頭訕笑道:“你們來的好早。”
惜春拍手笑道:“二哥哥比我們還先到了,倒要說我們早了。”
又歪過頭來問道:“二哥哥這是做什麼呢?難不成是要作詩?”
寶玉臉上更紅,偷眼看向黛玉,見她穿了一件兒淺黃色的對襟兒長襖,披著一件兒深粉色的夾緞子披風,衣裳和披風都做得很是精致,滾邊兒繡襟,疏疏落落地撒著幾朵梅花,看起來嬌豔又不失清雅。俏生生地站在那裏,也抿著嘴笑呢。
探春忽然插嘴笑道:“說起來原先我就有這個小念頭,咱們家裏這幾個兄弟姐妹,再加上林姐姐和寶姐姐,都是念過幾本書的。不如咱們也學著古人做做雅事,弄個詩社出來豈不是好?”
一語未了,後頭一個帶笑的聲音道:“這個主意倒是好。”
眾人看時,卻是寶釵含笑過來了。寶釵原就在眾人中年紀最大,此時又是春天,脫去了臃腫的冬裝,便顯得更是身礀豐腴,儼然幾分少女風礀了。
寶釵笑著拉起探春的手道:“到底三妹妹是雅人。像我們這樣的俗人,賞春看花隻想著吃酒了。三妹妹,別人不知道,我是頭一個算在內的。”
迎春惜春二人於作詩雖無十分的興致,但說到底仍是常年居於內院的小姑娘,聽了起詩社倒也覺得新鮮,因此也點頭說好。黛玉一邊兒笑道:“可別算上我,我可做不來詩啊詞的。沒得到時候叫你們笑話。”
說著連連搖頭。
探春從寶釵手裏抽出身來朝黛玉撲過去,挽著黛玉手臂笑道:“林姐姐要是說不敢作詩,我們可還有誰敢呢?”
寶玉看著幾個人在花樹下鬧做了一團,忽然覺得就是這麼著停住了也好,到底此時還是真正開心的。
想的出神,冷不防寶釵回過頭來笑問:“三妹妹雅興,不知道寶兄弟算不算在裏邊一個?”
“寶姐姐,你怎麼隻問二哥哥?我和蘭兒呢?”賈環笑嘻嘻地從後頭過來問道。
寶釵掩口而笑,“正是呢,還有你們。若是這麼看起來,也有七八個人了呢。”
賈環連連搖手:“可別算上我們。要是叫大哥哥知道了我們跟姐姐們作詩玩兒,還不打掉了我們的手?”
寶釵一怔,探春也不鬧了,問道:“這卻是為何?”@思@兔@網@
“姐姐想啊,”賈環煞有介事雙手一合道,“珠大哥哥每日裏看著我們念些聖人之言,還要做文章。這分明就是要我們跟他一般麼。若是知道了我們跟府裏的女眷們作詩,還不得說我們……說我們不長進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