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自己又披上了一件大氅,戴了暖帽,往賈珠院子裏邊兒來了。

李紈也已經給賈珠收拾好了。賈珠身子弱,因此穿的也是十分之厚實,寶玉進來的時候,正見李紈親手伺候著賈珠穿上那狐狸皮裏子錦緞麵兒的披風。旁邊兒一個穿著銀紅色棉襖罩著灰鼠褂子的丫頭正抱著李紈的小女兒,站在一邊兒看著,眼中很是熱切。

見寶玉進來,李紈先就笑道:“你瞧,這裏還有個急的。”

賈珠含笑不語,寶玉四下裏看了看,奇道:“蘭兒呢?這會子怎麼不見人?”

李紈微微一笑,道:“還說呢,今兒他看著人吃酒新鮮,自己也跟老太太討了一盅不是?這會子正睡著呢。”

看看賈珠也穿好了衣裳,兄弟兩個一起出了門。跟著的倒真是不少,除了各自的小廝,還有寶玉的奶兄弟李貴帶了六個隨從。

寶玉看了皺了皺眉,雖是不願,心裏倒也知道若是不叫他們跟著,那倒是不可能的。隻一會兒叫他們遠一些罷了。

此時日頭已經落山,西邊兒天上猶橫著幾條兒彤雲,卻也漸漸黯淡了下去。天色尚未全黑,街上的人已經不少。天色尚未全黑,街上日間懸著的彩布紅綾等還在,倒也熱鬧。

寶玉和賈珠並排走著,看那有些性急的攤主已是點起了燈籠。再過了不及一刻鍾,街上的燈愈發多了。

寶玉饒有興趣,一一看去,此時華燈耀眼,光影五色,真真是熱鬧繁華。

一時又想起了黛玉,不知她此時有沒有回到揚州的家裏,若是到了,又能不能看到這般美景。

賈珠見他先還是一派興奮,卻不知怎的,轉眼間臉上卻是帶上了淡淡的惆悵。不由得納罕道:“寶玉?可是冷了?”

寶玉回過神來,看向賈珠。

“怎麼了?”

寶玉搖搖頭,想起一事,趁機道:“大哥哥,現下裏這般好看,隻是過了今夜卻要將這些個燈也好,彩也好,俱都收了。如此熱鬧繁華的景象,也隻今日罷了。轉過頭來,就如沒有過一樣。”

賈珠聽了,定定地看了寶玉一會兒,卻見他依舊仰起頭看著樹上的花燈,麵上帶著些悲戚。

歎了口氣,拉著寶玉繼續向前走著,賈珠覺得自己並看不清這個弟弟。雖是一母同胞,可是寶玉自小兒跟在老太太身邊兒長大,跟自己並不如何親近。那年自己病重,他一個小小的人兒那麼勸自己,說出來的話雖是孩子氣,但細細想來都是在理,渾不似那什麼都不懂的幾歲稚童。

自己如何不知繁華過後轉頭空?隻是平日裏並不想這些。如何寶玉這個嬌養著長大的孩子便說出了這樣的話?聽他語帶悲音,真如經曆過一般。

想到了這裏,賈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寶玉,晃了晃頭,將心裏這個駭人的想法壓了下去。

許是街上人多,賈珠寶玉兩個又各有心事,一不小心身上便被撞了一下。來人勢猛,賈珠趔趄了一下方才站住了。

賈珠還未怎麼樣,後邊兒的李貴等人都忙擁了過來,先是忙著看了賈珠寶玉都沒事兒,便朝著被撞之人喝道:“瞎了你的眼睛不成?大節下的混跑些什麼?若是撞壞了我家大爺二爺,管教揭了你的皮!”

賈珠見那人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穿的雖是粗布衣裳,看上去也不大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