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林如海賈敏為賈璉寶玉踐行。林如海笑道:“如今你們兩個就要回去了,璉兒身上捐著同知,寶玉跟著徐先生讀書,可是打算從科舉上出仕?

若要是前世,寶玉定要發一篇宏論,說些不屑為國賊祿鬼之類的言辭。隻是此時當著這位前科探花郎,今世一心要討好的姑父,怎敢放肆?更何況寶玉也知道,賈氏一族,榮寧二府榮華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是都仗著祖宗的基業罷了。賈赦賈珍二人不必說了,一個沉湎於女色,鎮日隻知道在內院裏廝混,另一個鬥雞走馬聚賭□,連小姨子都不放過的。指望他們不如指望皇上忘了賈家這麼個存在。至於自己的父親賈政,不說也罷。

聽林如海這樣問,寶玉忙站起身,恭敬答道:“正是。我素日裏跟著先生讀書,常見史書上記載著曆朝有名的讀書之人,‘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我雖然不敢跟那些人比,卻還是想著能夠如大哥哥一般光耀門楣的。”

林如海聽了,拈須而笑,看著寶玉道:“是個有誌氣的孩子。如今你既跟著徐先生學習,又有你哥哥管著,想來也不會差。我在京裏還有幾個同年至交,如今有在翰林院的,也有在國子監裏邊的。我這裏寫幾封信過去,你若有心,便叫你大哥帶了你去拜望求教一番,想來也有些好處。”

寶玉大喜,忙躬身給林如海行禮,口內謝道:“寶玉謝姑父提點之恩!”

林如海哈哈大笑,安然受了這一禮。賈敏也滿臉喜色,忙叫賈璉拉寶玉坐下:“一家子親戚,何必如此?”

賈璉笑道:“原是應該的。有姑父的麵子在,寶兄弟定能大有裨益。他日若是能夠金榜題名,想來寶兄弟還要好生給姑父磕頭的。”

黛玉在一旁歪頭看著寶玉,抿嘴笑了。這些天她和寶玉接觸多了,隻覺得這位表兄脾氣甚是溫柔。每每望著自己時,一雙眼睛中總像是含了許多沒有說出的意思,有時甚至會眼中濕漉漉的,看著便像是要哭了一般。

黛玉此時年紀雖小,不識情之一字,然神瑛絳珠,木石前盟,本就是有來曆的。慧根深種,命運之數,黛玉總覺得與寶玉似曾相識。

寶玉這些日子若是出府去,回來時必是帶了各色小玩意兒回來——掛在她屋子外邊的竹編小鳥籠,擺在書案上邊的根雕筆筒,小泥人兒,都是她從未見過卻極為喜歡的。她沒有兄弟姐妹,從未有人如此待她,陪著她聊天,開解她,買來小玩意兒哄她。因此,聽說寶玉要走時,黛玉心裏難免有些難過。

這時候見寶玉逗得父母喜悅,心裏也不免高興,隻一雙大眼笑得彎彎的,水汪汪地看著寶玉。

寶玉一偏頭間,見了黛玉柔柔的微笑,前世裏刻骨銘心的情意呼嘯著便充滿了整顆心,如水如滾油翻騰不已又漸漸歸於平靜。千般情意萬般柔情隻化作一句話——林妹妹,今生今世,再不負你。

賈璉見寶

玉怔怔地望著黛玉,恐姑父姑媽不悅,忙在桌下輕輕踢了寶玉一腳,寶玉回過神來,不免臉上發燒,紅暈慢慢爬上了臉,漸漸地連耳根都染上了胭脂色。

☆、第十一回

卻說賈璉寶玉兩個見賈敏身子日漸康複,雖然總是難泯喪子之痛,終究還是打起了精神。兩個恐出來的時候長了,京裏的老太太等人等得焦急,便商量著要回京裏去了。

隻是還未定下到底哪日啟程,便接到了王夫人的信。賈璉看了一遍,便交給了寶玉:“寶兄弟,太太的意思,是叫咱們先奔著金陵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