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有三四年時間(請不要相信我對於時間數字記憶的準確性)拒絕參加任何形式、任何名目的“ 作家筆會” 了。為了控製自己的好奇心而不被遨請人的煽動所誘惑, 我硬是把“ 不參加任何作家筆會” 的“ 標榜” , 白紙黑字坦然地公布到文章裏去, 即作為自我的約束, 也作為“ 請別來找我” 的通知(自作多情)。雖然我偶爾衝動有過一次半次的違約, 犯過一次兩次的“ 錯誤” , 但每每總是提前要思想鬥爭好幾天, 像是準備去吃“ 禁果” 或者冒險去吃江南三月以後的河豚一般。
我害怕參加作家筆會的原因有四首先, 來自我天性方麵的困難。試想, 每日永遠都掉在人群堆裏的生活,是多麼的勞累啊在我的感覺中, 當綿延不斷的人影無間歇地在你身邊晃動著, 當人們的語聲失去“ 休止符” 地長久在你的耳畔鳴響著, 這對於一個過慣了平凡安靜、家居日子的我, 無異於是一場“ 吞沒”和“ 爭戰” 。正如同人體營養過剩會導致一種富貴病一樣, 完全失去自我規避的長久的群體歡樂, 對我來說就是一場精神的“ 奢侈病” , 一場神經係統的洗煉‘磨難甚至是浩戰。大家不停地戲謔發嚎, 貧嘴著、調情著、戒備著、“ 牛” 著“ 熊” 著、“ 葷” 著“ 素” 著、墨韻書香著也鎮江米“酷” 著^雖是一番熱鬧非凡景觀, 但也煞是勞累自己的耳朵、“ 嗅覺” 以及麵部表情們。無論外出參觀、餐桌相見, 還是回到“ 下榻” 的賓館飯店房間裏, 幾乎沒有一時屬於自己的私人領地(通常是兩人或三人同宿一室), 沒有一刻可以拿掉各種各樣’表情” 的個人空間(不僅僅是精神、內自我這一類看不見的神性的東西喪失了心理空間, 就是物性的軀體本身也隻能蜷縮在咫尺之隔的兩床之間)。
即使洗上好幾遍臉, 臉孔上也依然如同僵持著一層揮之不去的“ 硬殼” , 洗也洗不掉。更沒有一會兒時間可以退回到自己思路走廊的“ 內部” , 靜心整理或反省一下屬於自己的什麼問題—而這個習慣嗜好已經成為我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非此, 我便總覺得自己的腳沒有紮紮實實地踩在大地上, 而是懸浮在半空中。
在這樣的一種“ 群居” 的旅遊活動中, 可以說, 你隻有在用衛生間的時候, 上帝才會賜給你短暫的獨處機會, 使你那繃緊的神經得以瞬間的鬆弛和清靜, “ 形而上” 才得以艱難地降臨。但你不能總躲在衛生間裏不出來吧, 人家還以為你在裏邊幹什麼呢。
我近日看到一篇叫做《私人寫作》的短文與我去年的長篇小說《私人生活》的書名隻有兩字其次, 不喜歡參加作家筆會的緣由還來自於對“ 柏油文化” 的反感。現代人無論走到哪兒, 總是大家忽啦啦一窩蜂馬不停蹄地由一個風景點飛奔到另一個風景點, 而我每每卻沒有太多興致, 仿佛在完成任務一般, 心裏一點也不想呐喊“ 人生多麼美妙啊”! 但無奈, 也隻能被動地跟著“ 大部隊” 統一行動, 不得擅自“ 特立獨行” 。因我不識路, 不懂得東西南北, 隻知前後左右, 而這種初級的“ 小兒科” 方位概念, 在地理學上是根本無法確定位置的。盡管我每到一地, 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衣兜裏裝上一張字條, 以備不虞, 上邊寫:“XX火賓館, 賓館旁邊有一灰白色廁所……”但是, 我依然會走丟, 找不回來, 全中國的公共廁所幾乎都是灰白色的。所以, 隻好聽話地跟著“ 大部隊” , 按照當地官員的引領, 一同被安排著、被款待著、被人(文學愛好者)“ 久仰久仰”著。二路上, 還得假裝認真聽取向導的辛苦講解, 並應之以拚命點頭、謝著。無可奈何(這麼說是多麼的沒心肝啊)!
因為我對於這一種“ 柏油文化” —與很多的人一路喧嘩著結伴而行, 由該地的行政官員引領(哪些地方能讓你看到而哪些角落決不能讓你看到, 人家心中自然有數), 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捷徑, 跑完最多的風景點—式的旅行, 毫無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