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整整七百一十四條處以殺罪的法令,這個數目還是讓我驚得目瞪口呆。
再看不過一個極刑,竟也有推陳出新的諸多花樣。斬首、車裂、火焚、腰斬、鑿顛、抽肋……如果不是再三從鳳鸞口中得到確證,前王百分之兩百是精神健全的正常人。我幾乎會以為他其實就是傳說中的變態殺人狂,專門喜歡享受虐殺的刺激。=_=||
“有些東西,我希望你們都能看一下。”
示意從人將抄錄好的薄冊放到每個人麵前,我轉向重光:“請大司寇為大家讀一下好嗎?”
疑惑地拿起麵前的小冊子,重光翻開第一頁的同時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太網之一曰:當以仁道治天下……”
——『當以仁道治天下』
半眯起眼睛,隨著重光不甚平靜的聲調,我仿佛又重新回到登上天梯的那一刻。
那時剛聽到這一大堆懶婆娘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碎碎念時,隻隱約感覺那些不過是對我而言模糊而又異常遙遠的事情,比起聖經上描述的被神化了的曆史不遑多讓。
然而當我親眼見到芳國曆年來成幾何數字銳減的戶籍統計數字,再對比上法典裏麵一個又一個殘酷的字眼。想象著就在這些平淡無奇的字眼中,無數的生命無聲無息地湮滅在血泊中,無數美滿溫馨的家庭就這樣被無情地拆散。
一切都開始漸漸清晰地呈現在心底,血腥的味道冰冷地緊貼住每一根神經。越來越沉重得透不過氣來的壓力從天而降,所謂的“地綱”倒象是專為了剿殺民眾而存在的重重天羅地網。
那不僅僅隻是簡單的數字而已,足足六十萬活生生的百姓死掉了!
這讓我不禁聯想起許許多多的久遠記憶,譬如屠殺……或許有些不得不接受的死亡,還可以用疫病、用戰爭、用天命來解釋,然而這些無辜的百姓本可以安心地在自己的家園裏生活,享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幸福生活,他們又做過什麼要注定被自己所信賴的王虐殺死?
心上倏然一冷,我不無顫栗地聯想到舒籬。
權利掌握在王的手上,最後能用一死來限製他的人就隻有我而已?
——天帝呀天帝,你可真是為我找了個好活兒。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那邊重光的語氣已經變得斷續。
“……永和四年……甫仰郡獲罪誅殺者一千四百……”
看起來即使是身為最高法律執行者的他,對曆年處死的人數統計也不是可以冷血到毫無感覺。
“好了,就先念到這裏。”
聽到我的話,重光如釋重負般匆忙垂首坐下,不再敢望向我這邊。
本來因為我的突發奇想而一下子拉近許多的距離,此刻對他反而成了一種強大的心理壓力。眼中微不可察的一線黯淡,重光冰冷的指尖放到了那本已經被捏出皺褶的冊子上。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即使是咫尺之遙外的我……
當舒籬跨進廣德殿的一刻,看到的便是一張大大的長桌盡頭,半伏著的小身影。
原本侍立在我身後的鳳鸞微微施禮,聲音還是壓得很輕。
“陛下……台輔剛剛睡著。”
剛才一番心驚肉跳的鬥法,鳳鸞自然是從頭到尾看在眼中,縱使一貫淡漠的他心底不由得也是暗自心驚。有了前一任塚宰的例子,在他想來台輔自然隻是身居內宮的貴人,罕有同外界的接觸。
眾所周知,前任台輔即使是朝議也很少參加,更不會主動召集大臣們商討事情。
而這位尚且年幼的台輔……
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終沒離開我的身側,如果讓我見到鳳鸞也有對我顯露出欽佩目光的一刻。怕是少不了要高高翹起尾巴來,大肆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