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讓人稱奇的是,她用藥的時間應該已有一段時間,居然能夠不借助外力,完全隻憑意誌力,擺脫藥物的控製!真正的可欽可佩啊!”
“行了,你別羅嗦了,趕快給我姐用藥吧。”方萌著急地催促。
她早就知道,姐姐的意誌力本來就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不需他多說!
“我隨車倒是帶了不少藥物,但是有幾味珍貴的藥材,一時間恐怕買不到。”無名略一沉吟,奮筆揮毫,一書而就,把方子遞給展雲飛:“大秦是你們的地盤,這買藥的事情,就請展爺多費心了。另外王妃身體虛弱,不宜搬動,還宜就地靜養,咱們也別閑著,立刻著人把房子修繕一下,以防寒邪外侵。”
“好,包在我身上。”展雲飛接過方子,飛身上馬,轉瞬間已沒了影子。
無塵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趕著車入鎮采購物品。順便把那女人帶到鎮上,給她一筆銀子,讓他們全家另找地方安頓。
這天上飛來的橫財,自然讓他們喜不自禁,千恩萬謝地走了。
“怎樣,她的病要不要緊?”懷彥把無名拉到一旁追問。
無名跟了他二十年,臉上的神情從來沒有這麼沉重過。
無名沒有吭聲,隻悄悄地歎了一口氣。
換作一般人,這個時候早已經死了,還哪有命在?她能有一口氣,已是奇跡了。要想救活過來,怕是難了。
但這種情況下,他可不敢亂說話,隻能是盡一切努力,聽天由命了。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慢慢地滑過,傍晚時分,無塵已高價買了材料,請了匠人連夜把茅草房圍了一層油氈,再鋪上厚厚的錦墊。
這一切都在靜悄悄的進行著,誰也不敢發出絲毫響動,唯恐驚擾了方越。
一直到天亮,展雲飛才匆匆趕回,“嘰嘰”幾聲尖厲的叫聲,小厲在天空盤旋著落在了屋旁的大樹上。
原來,不出無名所料,崔家峪果然沒有這幾味藥材,展雲飛情急之下飛鴿傳書進京,夜寒他們想出讓小厲把藥帶來的最快捷的方法。
熬了藥,眼巴巴地看著喜兒一匙一匙地喂到方越嘴裏,等她醒來。
誰之,這一等就是七天。連遠在京城的方起夫婦也趕到了崔家峪,方越卻一直也沒有清醒的跡象。
“姐夫,姐姐身上的衣服好象濕了,先拿我的衣服將就幫她換一下吧。”房裏溫度上升,方越額上見了汗。方萌心細,立刻出言提醒。
喜兒機靈,燒了熱水,提進來,預備給方越抹身。
“交給我吧。”南宮澈取了衣服,接過銅盆。
“好,要幫忙就叫一聲。”
“不用了。”南宮澈抿著唇,俊顏冷凝若冰。
眾人魚貫退出,在廊下唏籲感歎。
“小越,幾個月不見,你變懶了,臉都不洗了。”南宮澈擰了絲帕,緩緩地在她臉上移動著,動作極輕,象是怕驚嚇到她。
“看吧,手帕都黑了,還有哇,現在隔老遠就能聞到你身上的臭味了,再不醒過來,把人全嚇跑了,我可不管你了。”他低聲抱怨著,溫柔地解開她的衣裳,指尖輕觸下,那蒼白得幾近般明的肌膚,緊緊地包裹著她孱弱的身子骨,滾燙的淚水終於掉下來,滴到她蒼白的肌膚上,灼痛了她的心。
她眼睫輕顫,一顆晶瑩的淚水悄然滑下眼眶。
“小越,你醒了?”南宮澈驀地停了手,望著她眼角的淚痕,嘶聲狂叫。
“姐姐醒了?”方萌聞聲闖了進來。
可是,入目的依然是方越安詳平靜的睡容。
“她分明清醒的,看,她流淚了……”南宮澈喉頭哽住。
“是,我看到了。”方萌流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這麼多人關心她,愛她,我相信,她一定會醒來。方越,你別想逃,老爸有時光機,不管你去哪裏,都會把你追回來!所以,你最好老實點,乖乖回來,聽到沒有?”
方越恍恍惚惚,隻覺身體象被巨輪碾過,撕裂般地疼痛,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不停地進進出出,有人抱著她,給她嘴裏喂不知名的藥汁,有人拉著她的手,有人低低地說話,還有人在哭。
她全身疼痛,眼皮上好象壓著幾千重的石頭,她好累,好想睡……
“好吵……”她囁嚅著,逸出低低的聲音。
“我哪裏吵?明明你比我更吵!”方萌下意識地反駁。
“剛剛一直隻有你在說個不停。”南宮澈愕然。
“剛才不是你說的話?”方萌怔住,與南宮澈對視,驀地眼睛一亮,摒氣凝神地望著方越:“姐……”
“我說,你們都好吵……”吵得她頭好暈!
“小越!”南宮澈衝上去:“你終於醒了?”
方越慢慢地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他,手指才動已被他緊緊握住:“小越,我在這裏,你要什麼?我幫你拿。”
“南宮,抱抱我。”方越微笑,眼角閃著淚花。
“小越!”南宮澈緊緊地擁她入懷,淚水奪眶而出。
失而複得的喜悅,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方萌含著淚,悄悄退了出去,帶上門,還給他們一個寧靜的天空。
“小越醒了?”
“王妃醒了?”
眾人湧過來,全被方萌擋了駕。
“小越,對不起。”南宮澈低頭輕觸她的臉,淚水濡濕了她的雙頰。
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會被卷進來,不會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方越抬手,輕輕摩挲著他的頰,聲音輕柔,眸光閃亮:“南宮,我愛你。”
他心情激動,握住她的臂,傾身,輕若蝶翼的吻落到她的眉間,再往下,灑到她的鼻尖,悄然的試探地碰觸她的頰。
他是那麼輕柔,那麼小心,象怕弄碎了她。
她笑了,抬頭,輕啟紅唇主動吻住了他……
這時窗外傳來怦然巨響,霎那間萬花齊放,將漆黑寒冷的冬夜,照得一片絢爛。
“過年羅!”大家的歡聲笑語,震蕩了整個山穀……
與此同時,一百五十裏外的慈寧宮裏。
南宮哲身穿繡九條金龍的杏黃袍,在太後寢宮裏走來走去,激動得全身發抖。
他的母後,大鄴皇朝的德聖聖母皇太後,端木華年近五旬,在皇帝逝去半年之後,居然身懷六甲!真是奇恥大辱!
親眼目睹到這駭人聽聞的醜態,痛苦瞬間擊潰了南宮哲本來就薄弱的意誌,他雙目赤紅,幾近瘋狂:“母後,這究竟是為什麼?”
“皇帝勿需驚慌,哀家自有主張。”端木華臉色微紅,強自鎮定。
發現懷孕之後,她一直竭力隱瞞,想盡辦法墮胎,無奈這孩子生命頑強,怎麼也不肯棄她而去。
一日拖一日,直到懷孕六個月,再也沒有辦法藏住身形。
“你有主張?你又有什麼惡毒的主意?”南宮哲終於爆發。
從小到大,親眼目睹母後為了權力,陷害這個,謀劃那個,一樁樁,一件件令人發指的罪行,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
大哥的墜馬,二哥的失聰,三哥被流放,四哥的癡呆;甚至,三叔的死,父皇的常年臥病……這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其實都隻是為了一個終極目標——讓他登上權力的頂點,坐上那把人人稱羨的龍椅。
可是,真正地坐到這個位置之後,他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應付那些如山般壓過來的公文和折子。
後宮爭寵,嬪妃相鬥;質子失蹤,沐風交惡;連日暴雨,泯河決堤;災民流離,疫病橫行;國庫告磬,邊關告急……一樁接一樁,一件連一件。
他忙得心力交瘁,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
以前,這些事內有母後定奪,外有三叔做主,前有南宮澈殺敵,後有南宮博坐鎮。他隻需裝裝樣子,擺個場麵。
可是現在,南宮澈忙於尋找方越,撒手不管國事,南宮博因造業太多,在獄中被折磨得手足皆殘,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目不視物,早已是苟延殘喘,生不如死。
而他的母後,失了競爭的對手,日日沉迷酒色,公然召了一群年輕的男寵囚在慈寧宮裏,日日笙歌,夜夜燕舞。
他好言相勸,反被她屢次奚落,結果,最終釀出醜聞禍端。
“皇帝,跟在我身邊二十幾年,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你不殺人,人必殺你!”端木華冷然嘲諷。
“母後,你口口聲聲為了我,為了皇權!你有沒有問過我,這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南宮哲悲憤而哭:“這皇權裏,隱藏了多少辛酸和血淚,摻雜了多少荒唐和無恥!”
“笑話!這世上,有誰不喜歡權力?”端木華厲聲大喝:“皇權,是一個男人一生中最大的夢想與追求,你為什麼不想要?有了它,你才可以為所欲為,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也包括,指鹿為馬?認弟為子?”南宮哲跪到地上,痛哭失聲。
“你,知道了?”端木華竭力裝得鎮定:“這也沒什麼不對,是宮裏自古流傳的辦法。”
眼看肚子一天天變大,她再也不敢冒險墮胎,隻能找了個宮女,賞了個才人的封號,讓她假裝懷孕,到時臨盆,便稱是當今萬歲的親生骨肉。
端木原以為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宮裏的太監宮女早在私下流傳,各種流言緋語鬧得沸沸揚揚,喧囂塵上,終於傳到年輕的皇帝耳中。
“也,包括我的身世?”南宮哲痛苦地問出壓在心裏幾十年的疑問。
母後與三皇叔有染,由來已久,他早就懷疑自己不是父皇親生。
“胡說!”端木華麵色鐵青,神情嚴厲:“你是先皇的親生骨肉!否則,南宮博豈會與你爭奪皇位?”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南宮哲慘笑著拂袖而去。
“皇帝,皇帝!”
皇宮裏煙火衝天而起,歡呼聲震耳欲聾,蓋過了她的呼聲。
大鄴二年正月初一,大鄴皇帝南宮哲自諡身亡,享年二十四歲……
舉國震驚,朝野上下,一片混亂。
各老臣紛紛上折,力保晉王親政,力挽狂瀾,救國於危難之時。
一時間,京裏偵騎四出,尋訪晉王下落。
同年二月,晉王南宮澈登基,改國號永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