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重又響起,合奏了意味深長的一聲“哦——”

“小白蟲在那裏——”絮語中響起一個清晰的聲音。

水中幽藍光線上升,在石柱間搭起橋梁,給莫洵指了條路。

“去吧,我們陪你的人玩。”

莫洵抬頭看了眼向下望的蘇澤淺,提醒那些看不見形體的棺材主人:“別欺負他。”

回應他的是飄飄渺渺的一團笑聲。

莫洵也笑,他笑著拔起身形,沿著光線鋪出的道路疾行向前。

他在路的盡頭找到了白。

拖著一條血跡斑斑的蛇尾,人形上身血肉模糊,滿是鱗片被硬生生扯掉的傷口的白。

白倚靠在一具棺木上,閉著眼睛完全沒有意識,但好歹還活著。

有鱗片摩攃地麵的聲音響起,一道女聲從白倚靠著的棺木中傳出:“他在蛻皮的時候被襲擊,這輩子恐怕沒了化蛟的可能。”

莫洵伸手在白臉上碰了碰,沒能隱去的鱗片柔軟脆弱。

“時候到了,他不能自己化蛟,我直接助他成龍。”

鱗片摩攃聲依舊,女聲沒有再響起。

莫洵放下手中長棍,摩挲手腕上的紫檀串珠,微微合眼,整個人被金光籠罩,他抬手按上白的頭頂,金光便將白也包裹。

金光之中,白身上的傷口緩慢的愈合,山神臉上的死灰色一點點褪去。

棺木上,突然有巨大的黑影現身,它盤起長長的身子,鱗片摩攃的聲音冰冷膩滲人。

那黑影的模樣愈發清晰,無足有耳,頂生一角。

是一條蛟。

“你一直被鬼王牽著鼻子走,莫洵。”蛟吐著蛇信,以女人的聲音說著,“他把白扔在我們的大陣之前,篤定了我們不得不救,大笑著揚長而去。”

“白受重創,說明山中出了事。”

“莫洵,你是怎麼管的,我們知道封神大陣已經救無可救,鬼王重現人間是時間問題,但我們從沒想過我們會被自己人捅一刀。”

“是我的失職。”

“你永遠隻是嘴上說。”蛟尖刻道,“如果這次出事的不是白,我看你連管都不想管。”

金光中,白身上的傷口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恐怖了,莫洵收了手,沒再管那些還在滲血的口子,他要保證白暈著。

白的臉色好了些,莫洵的臉色卻差了,他從袖子裏掏出酒壺喝了口,直白的回答:“你說的沒錯。”

男人接下來的話是:“如果出事的不是白,白會把山裏的事情都擺平,哪還要我操心。”

女聲冷笑一聲:“在我們麵前你還裝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的偽裝很拙略,連老王都騙不過去。”

莫洵:“老王一直很聰明,比大部分人都聰明。”

“但他會比你更聰明?對不上心的事情,你連裝都懶得裝。”

“山裏的那些,除了老王和白,充其量再加上那條狗,其餘的,你根本沒當自己人。”

莫洵一直很平靜,他惱火的點在於有人動了蘇澤淺,而不是山中有人背叛了他。

莫洵很清楚,自己沒有對山裏人付出多少真心,自然不能要求他們以真心回報。

新的聲音出現了:“莫洵,你太涼薄,有時候我們覺得,你對山裏人的感情,還及不上你對鬼王的感情。”

“你確實在為阻止鬼王做著種種努力,但你真的盡全力了嗎?”又一道聲音出現了,一出現便是質問。

“我自認為沒有偷懶。”

第三道聲音指責他:“你有力量全權管控山中,卻當了個甩手掌櫃,你完全沒必要和人類搞什麼‘合作’,卻偏偏走了這麼條吃力不討好的路。”

“如果你願意,如今的人類社會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鬼神淩駕於皇權之上,你掌控了這方天地,即使鬼王突破封印,對你也隻有俯首稱臣的份。”

“那麼大的事情,我做不到。”莫洵回答。

又是新的聲音:“你做得到!”

莫洵把酒壺收回衣袖,頭微微低著。

麵對責問,他的語氣一直是平靜溫和的,他說:“我一個人,做不到。”

聲音們都沉默了,棺木上的蛟也靜止了動作,水聲濤濤,氣氛仿佛凝固。

“我們都會掐算,隨便占一卜,便能看盡千年興衰。”莫洵平靜的說,“我們都看見了人間的變遷,天道如此,我要掌控這方世界,便是與天道相爭。”

“我們沒有爭過嗎?我們在全盛之時,集一界之力與天道相爭——我知道那時候連鬼王都幫了忙——但結果呢?”

“結果隻留下了這麼一座巨大的墳塋。”

“你們是不是要說上次失敗了不代表這次也會失敗?”莫洵環顧四周,蛟散去了身形,莫洵什麼都看不見,他曾經的那些夥伴們連維持肉眼可見的形狀都難,“但我去爭了,你們能活過來?”

“是的,你們說得沒錯,我沒有全心全意去阻止鬼王突破封印。”

莫洵的話放在外界不啻於驚天炸彈,所以雖然老王已經察覺了,但他也沒承認過。